第2章:天庭旧梦(1 / 1)

诗滢轩的午后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陈年檀香与新沏龙井混合的暖意。

沐荷指尖轻叩青瓷茶杯,涟漪在碧色茶汤里一圈圈漾开,她抬眼看向对面的临风,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放轻松,让呼吸随着茶香起伏,想象意识化作游丝,正穿过时光织就的雾霭……”

临风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随着呼吸缓缓颤动。催眠的光晕如同温水漫过脚踝,再漫过心口,最后将整个人托入一片朦胧的柔光里。

周遭的雕梁画栋开始虚化,木质的清香被湿润的水汽取代,耳畔传来泠泠水声,仿佛有无数玉珠在冰盘上跳跃。

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琉璃铺就的长阶上,每一步踩下去,都有细碎的金光从砖缝里漫出来。

抬头望去,九重天阙在流云间若隐若现,朱红宫墙缠绕着莹莹发光的灵藤,藤上坠着半透明的花苞,每片花瓣都像用晨露凝成。

远处传来风铃声,不是凡世的铜铃,倒像是千万只玉蝶振翅,清越得能涤荡魂魄。

“云帆?”

有人在身后轻唤,声音里裹着瑶池特有的荷香。

临风——此刻该叫云帆了——转过身时,指尖已多了一支玉笛。

那笛子通体莹白,笛身上雕刻的荷花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仿佛有活的灵气在纹路里流转。

而眼前的仙子,正踩着一朵半开的粉荷朝他飘来,淡粉色的仙裙上绣着银线勾勒的荷叶,裙摆扫过地面时,竟有真实的露珠滚落,在琉璃砖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梦荷。”

云帆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陌生的温柔:

“今日瑶池的雾竟比往常淡些。”

梦荷抬手拂开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掠过之处,有细小的荧光簌簌落下。

“刚请雨师洒了些灵雨,不然这些新绽的荷苞该蔫了。”

她笑着指向不远处的莲池,千万朵荷花正迎着天光舒展花瓣,粉的像初升的朝霞,白的像凝住的月光,最奇特的是池中央那朵,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花心托着一颗流转的水珠,细看竟像是把整个银河都盛在了里面。

云帆低头摩挲着玉笛上的纹路,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分明是第一次踏入这仙境,却清晰地知道,东边那座白玉桥的第三块砖下藏着一只爱偷食莲子的灵龟,西边那片芦苇荡里住着会唱情歌的水鸟。

梦荷见他出神,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在想什么?莫不是又在琢磨新的曲子?”

他的衣袖是天蚕丝织就的,泛着月华般的光泽,被她指尖触碰的地方,竟慢慢晕开一朵淡蓝色的云纹。

“是在想,”云帆望着她眼眸里跳动的水光,“该用什么样的调子,才能配得上今日的荷,还有……荷边的你。”

梦荷的脸颊腾起两朵红云,比池里最艳的荷花还要动人。她转身朝莲池跑去,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起一阵清甜的荷香:

“又来打趣我!小心我让莲心罚你抄百遍《天规》。”

云帆笑着追上去,玉笛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

天宫的风总是这样恰到好处,既不会吹乱仙子的发丝,又能把她的笑声送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看着梦荷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被风吹落的荷叶,忽然有了灵感,将玉笛凑到唇边。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池里的荷花忽然齐齐朝他这边倾斜,仿佛在侧耳倾听。

那笛声初时像山涧清泉流过玉石,清脆明快;渐渐又变得缠绵婉转,像是月光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鳞;到后来,竟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让听着的人心头都泛起痒意。

梦荷站起身,随着笛声轻轻舞动。她的舞姿没有固定的章法,却比天宫乐舞司编排的任何舞都动人——时而像初生的荷苞缓缓舒展,时而像被风吹动的荷叶轻轻摇曳,裙摆旋转时,竟有细碎的花瓣从裙角飘落,与池里扬起的荷瓣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真花,哪是仙裙。

云帆的指尖在笛孔上跳跃,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看见有两只蝴蝶被笛声引来,一只粉如朝霞,一只蓝似深海,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更奇的是,那两只蝴蝶飞过的地方,竟留下淡淡的光轨,在空气中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将他和她笼在中央。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梦荷的舞步渐渐慢下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钻。

云帆放下玉笛,呼吸有些急促。他走上前,用袖口轻轻为她拭去汗珠,指尖触到她肌肤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

“还没想好,”他的声音比刚才的笛声还要低柔,“不如你为它取个名?”

梦荷仰头望着他,眼眸里映着漫天流云。

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时,能扫到他的手背上。“就叫《荷风曲》吧,”她轻声说,“有风,有荷,还有……”

还有我们。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却被风悄悄送进了云帆心里。

那天之后,瑶池成了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有时云帆会带着新谱的曲子,坐在白玉桥上吹奏,梦荷就躺在旁边的云团上,枕着他的膝头,听着听着便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云帆会趁机数她的睫毛,一片,两片,三片……数到最后,总是自己先红了脸,赶紧把目光移开,假装去看天上的流云。

有时他们会一起去采晨露。

天还没亮透的时候,仙山的奇花异草上会凝结最纯净的灵露,据说用这种露水泡茶,能让人忘了所有烦恼。

梦荷总爱穿那双绣着并蒂莲的云鞋,踩在沾着露水的草叶上,鞋尖会轻轻发亮。

云帆则背着一个玉制的小壶,跟在她身后,看她踮着脚尖去够最高处的露珠,裙摆被草叶勾住也不自知。

“你看这朵花,”梦荷忽然指着一朵紫色的奇花叫道,那花瓣层层叠叠,像件精致的纱衣,“昨天还是白色的呢!”

云帆凑过去看,忽然发现花心里藏着一只极小的甲虫,正抱着一颗露珠酣睡。“是灵犀花,”他笑着解释,“会跟着看它的人心境变色。你刚才在想什么开心事?”

梦荷的脸又红了,伸手去拨弄花瓣:“才不告诉你。”可那花瓣却越来越紫,像被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他们也曾去过天河岸边。那里的河水是由星辰的碎片化成的,泛着淡淡的银光,河底铺满了五彩的鹅卵石,每颗石头里都藏着一个凡人的梦境。

云帆会捡些光滑的石子,用仙力在上面刻下他吹过的曲调,然后递给梦荷。梦荷则会摘下岸边的星草,编成手环给他戴上,那手环在夜里会发出柔和的光,像一串会发光的萤火虫。

“你说,”一个星光格外明亮的夜晚,梦荷忽然靠在云帆肩头轻声问,“凡间的情侣,也会像我们这样吗?”

云帆望着天河里流淌的星光,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总是暖暖的,不像他的,常年握着玉笛,带着一丝凉意。

“不知道,”他说,“但我觉得,他们一定没有我们幸运。”毕竟凡间的时光那么短,不像他们,有漫长的岁月可以相守。

那时的他们,总以为“漫长”是件永远不会变的事。以为瑶池的荷花会一直开得这样艳,天河的星光会一直这样亮,以为他们可以在每个清晨去采露,每个傍晚去听风,直到天荒地老。

变故发生在蟠桃盛会那天。玉帝设宴款待各路神仙,云帆作为天宫乐师,自然要在席间演奏。他特意穿了那件梦荷喜欢的天蓝色仙袍,袖摆上绣着她亲手画的荷花。演奏到一半时,他无意间抬头,看见梦荷坐在仙女席里,正偷偷朝他眨眼睛,手里还藏着一颗他爱吃的水晶莲子。

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指尖的调子也跟着乱了半分。就是这半分的差错,被坐在玉帝身旁的太白金星捕捉到了。

老神仙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梦荷,那眼神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云帆一下。

宴会结束后,云帆在瑶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梦荷。

往日这个时候,她早就提着装满莲子的篮子来了,可今天,只有满池的荷花陪着他,风吹过荷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替他着急。

直到月上中天,梦荷才匆匆赶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怎么了?”云帆赶紧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

梦荷摇摇头,想把手抽回去,却被他握得更紧。“没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只是……王母娘娘说,以后瑶池的荷花,要由别的仙子来照料了。”

云帆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看着梦荷躲闪的眼神,看着她袖口不小心沾到的泪痕,忽然明白了什么。天宫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神仙之间严禁有情,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梦荷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太白金星……他上奏玉帝,说我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云帆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荷香。“别怕,”他轻声说,声音却在发抖,“有我在。”

可他心里清楚,在玉帝的威严面前,他这句“有我在”是多么苍白无力。天宫的律法像一张无形的网,早就将每个神仙的命运牢牢网住,他们这点小心翼翼藏着的爱意,在天规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掐灭的萤火。

果然,没过几日,天兵就找到了他们。那天云帆正在仙山为梦荷采摘她最喜欢的同心花,刚把花别在她发间,就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三十六名天兵手持金枪,面无表情地站成两排,为首的天将冷冷地说:“玉帝有旨,宣云帆、梦荷即刻前往凌霄宝殿。”

梦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云帆的手。云帆把她护在身后,挺直了脊背:“我们随你去。”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

凌霄宝殿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威严。金砖铺地,玉柱撑天,殿顶悬挂着巨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玉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周身散发的威压让云帆几乎喘不过气。

“云帆,梦荷,”玉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可知罪?”

云帆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臣知罪,但此事与梦荷无关,所有责罚,臣愿一人承担。”

“一人承担?”玉帝冷笑一声,“你以为天宫律法是儿戏吗?私自相恋,触犯天条,当罚!”他顿了顿,声音更冷,“现贬你们二人下凡,历经三世轮回,尝尽人间七情六欲之苦,待功德圆满,方可重返天庭!”

“不要!”梦荷忽然哭出声,“玉帝,求您不要分开我们!哪怕受再重的罚,我都愿意,只求能和他在一起!”

云帆心疼地看着她,眼眶也红了。他知道,轮回之苦最是磨人,不仅要忘记前尘往事,还要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稍有不慎,就可能永世不得超生。可他更怕的是,转世之后,他们会再也找不到彼此。

“梦荷,”他握住她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听话。三世很短,我会找到你的。”

“真的吗?”梦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真的,”云帆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那是他用自己的仙骨炼化而成的,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拿着这个,这是我们的信物。无论转世多少次,只要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梦荷接过玉簪,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天兵上前拉他们的时候,云帆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最深处。

他看见她也在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他没听清,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了黑暗之中。

失去意识前,他只有一个念头:梦荷,等我,一定要等我……

……

“临风?临风?”

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唤醒。临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诗滢轩的茶桌旁,阳光依旧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只是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

沐荷递给他一张纸巾,眼神里满是担忧:“做了很长的梦?”

临风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是梦,”他声音沙哑地说,“那是……记忆,我和你的记忆。”

沐荷的身体轻轻一颤,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你都想起来了?”

“嗯,”临风点头,眼前仿佛还能看到瑶池的荷花,听到那支未完的《荷风曲》,“云帆,梦荷……我们是云帆和梦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沐荷时,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每次看到荷花,心里都会泛起说不清的温柔;为什么听到玉笛声,会忍不住落泪。原来,那些都是刻在灵魂里的印记,是跨越了轮回也无法磨灭的牵绊。

沐荷的眼眶也红了,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也……我也时常梦到一个地方,有很大的荷花池,还有一个吹笛子的人,只是看不清他的脸。”

临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很久以前在瑶池边那样。她的手还是暖暖的,握着的感觉,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对不起,”他轻声说,“让你等了这么久。”

沐荷转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晚,”她哽咽着说,“只要能再找到你,多久都不晚。”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仿佛为这跨越了三世的重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光。临风看着沐荷含泪的眼眸,忽然想起了云帆没说完的那句话。

其实,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历经多少苦难,只要两颗心紧紧相依,就算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碧落黄泉,也终究会找到彼此。

就像瑶池的荷花,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总会在下一个夏天,如期绽放。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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