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高温,几乎要把汴京城烤成一块焦炭。
江书晚却觉得这日子爽呀。
这也太爽了吧
她躺在别院葡萄藤下的贵妃榻上,身下是凉滑的冰丝席,左手边的小几上是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冰镇西瓜,右手边是丫鬟清露摇得不疾不徐的蒲扇。
【现代996的社畜,哪敢想这种腐败生活。】
【没有KPI,没有老板画饼,只有吃不完的瓜果和睡不醒的午觉。】
她惬意地眯起眼,咬下一口鲜红的瓜瓤,甜美的汁水瞬间驱散了所有燥热。
这才是人生。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又被打破了。
清露从院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激动与担忧的复杂神色。
“小姐,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江书晚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不就是滴灌么,能传成什么样。】
清露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他们都说您是‘女稷神’下凡!”
江书晚嘴里的一口西瓜差点喷出来。
【什么玩意儿?!】
【女…女稷神?我就是不想我的草莓死掉而已啊!这封号也太看得起我了!】
清露急急地继续说道:
“京郊大旱,好多村子的田地都干裂了,唯独咱们别院附近那几个学了滴灌的农户,庄稼还绿油油的。现在好多灾民都往咱们这边涌,在别院外面烧香磕头,求您显灵呢!”
江书晚一个激灵,从贵妃榻上猛地坐了起来,西瓜也顾不上吃了。
【烧香?磕头?救命!这是要搞个人崇拜啊!】
【被皇帝知道了,这不就是聚拢民心、意图不轨的铁证吗?我离被剥皮又近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汴京城外的官道上,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农跪在干裂的田埂上,对着汴京城的方向重重磕下一个头,浑浊的老泪砸进滚烫的尘土里。
“女稷神娘娘!求您显灵,救救俺们的庄稼吧!”
不远处的茶摊里,老板娘给一个刚从城里逃难出来的汉子倒了碗水,叹着气。
“唉,要是江娘子的‘甘霖术’能早点传到咱这儿就好了…听说国公府别院那边,庄稼绿油油的,跟两个世界似的!”
国子监内,一群年轻的监生正围着周子墨的拥趸,激情辩论。
“格物致用,泽被苍生!江娘子以女子之身行圣人之事,岂容尔等腐儒只会空谈,还敢诋毁!”
沈府。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心腹丫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外面的传闻。
“……灾民们都称她为‘女稷神’,还有说书人编了段子,说她是天上星宿下凡……”
沈清漪的脸因嫉恨而扭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贱人!竟敢僭越神名!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皇城司的密牢内,一封加密的信报被呈到谢凛面前。
“头儿,探子回报,京郊灾民对江书晚的拥戴已近狂热,‘女稷神’之名一日百里,民心所向,势不可挡。”
谢凛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修长的手指在信报上轻轻一点,声音如冰。
“民心如火,可烹油,亦可焚身。”
“传令,增派暗哨,盯紧京郊各村。防民变,也防…有人借机生事。”
镇国公府别院里,江书晚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玩脱了。】
【我得赶紧发个声明,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正当她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撇清关系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官尖着嗓子高声唱喏:
“圣旨到——”
江书晚的脑袋“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怕什么来什么!】
她僵硬地跪下接旨,只听那内侍官抑扬顿挫地宣读着:
“……镇国公府嫡女江氏书晚,聪慧敏思,创滴灌之法,解民生之忧,甚慰朕心。特命其即刻前往京郊三村,协理七皇子萧景琰,推行此法,救济灾民,不得有误。钦此——”
江书晚感觉自己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外焦里嫩。
【协理萧景琰?去灾区?】
【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一个‘勾连皇子’,一个‘收买民心’,两条大罪直接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卷明黄的圣旨,只觉得它重逾千斤,上面写的不是荣耀,而是她的催命符。
半个时辰后,江书晚被迫坐上了前往京郊的马车。
车内铺着软垫,放着冰盆,与车外饿殍遍地、赤地千里的景象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到那些骨瘦如柴的灾民,和那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唉,我只是想躺平,怎么就成了救世主了。】
抵达朝廷指定的村落后,她被安排住进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院。
萧景琰早已在此等候,他看到江书晚,那双素来冷漠的凤眸里,竟隐隐透出一丝炽热。
“江娘子,你来了。”
江书晚干巴巴地行了个礼。
【我能不来吗?抗旨可是要砍头的。】
入夜,江书晚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院外是灾民们压抑的咳嗽声和孩童的哭闹声,让她心烦意乱,更觉得毫无安全感。
【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门锁都没有。】
【万一有坏人冲进来怎么办?】
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行动起来。
她从自己带来的行李里翻出几卷结实的丝线,又从厨房要了几个铜铃铛。
借着月光,她蹑手蹑脚地在院门口和窗台下布置起来。
她将丝线在低处拉直,一头系在门栓上,另一头绑上铃铛,小心地挂在隐蔽的角落。
只要有人推门或者翻窗,碰到丝线,铃铛就会响起。
【简易版红外线报警器,搞定。】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自己这套朴素又实用的安保系统十分满意。
然而,她没有发现,在院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一道冷峻的身影已经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谢凛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着江书晚熟练地布线、打结、悬挂铃铛,动作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一种精密的计算。
那几条看似脆弱的丝线,在他这个内行人眼中,构成了一张细密而致命的网。
【此女不仅深谙民心,竟还精通机关布置之术。】
【她究竟想做什么?】
谢凛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沉,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忙碌的纤细身影,仿佛在看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