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地下室的第一夜(1 / 1)

风突然从通风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飞。刘晚下意识地把晓晓往怀里紧了紧,孩子的睫毛颤了颤,小鼻子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发出细碎的呓语。她低头看了眼掌心那枚生锈的钥匙,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昨晚在张家老宅发生的事像电影片段般涌上来——张磊的手在她口袋上停留时的温度,离婚协议上那些冰冷的条款,王秀莲说“被人追着要钱“时闪烁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张被塞进她包里的纸条:“钥匙能保你们平安,别信任何人。“

“到了。“表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表姐弯腰去拧门锁时,刘晚才发现这扇铁门比她想象中更破旧,铁皮上的红漆剥落得像块烂疮,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锈迹。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咔啦“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断在了里面。

霉味顺着门缝涌出来的刹那,刘晚的胃猛地抽了一下。那是种混杂着腐烂树叶与陈年水渍的气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漏雨的柴房,墙角永远长着层滑腻的绿苔,踩上去能听见“噗嗤“的闷响。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件贴着她的皮肤,烫得像块火炭——那是她从张磊书房偷出来的,里面藏着他公司做假账的证据,也是她敢带着晓晓逃离张家的唯一底气。

“这屋以前堆煤的,我跟房东说通了,先让你们娘俩落脚。“表姐推开铁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老太太的咳嗽。她伸手按亮开关,昏黄的灯泡晃了三下才稳住,光线勉强能照见屋里的情形:水泥地上洇着深色的水痕,墙角堆着三个扎紧的蛇皮袋,袋口露出些旧报纸的边角,唯一的木板床靠着北墙,床垫边缘已经发黑,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刘晚抱着晓晓往屋里走时,鞋底沾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块半融化的泡泡糖,糖渍在地上拖出道细长的痕迹,像道没擦干净的血印。“你先坐会儿,我上去拿被褥。“表姐没敢看她的眼睛,转身时围裙带子扫过墙角的纸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玻璃珠在里面滚动。

刘晚在床沿坐下时,床垫发出声沉闷的呻吟。她把晓晓放在腿上,孩子的小皮鞋蹭到床单,立刻留下道灰痕。她突然想起离婚那天,张磊把行李箱扔到门外时说的话:“带着你的破烂滚,别让我再看见你。“那时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以为他只是气话,直到看见他转身搂着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上了车,车窗摇上时,她清楚地看见那女人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那是她妈给她的嫁妆,前几天还放在卧室的首饰盒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刘晚掏出手机时,屏幕上跳出的陌生号码让她指尖发颤。她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U盘在你身上吧?张磊让我们找你谈谈。“她猛地挂断电话,心脏像被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张磊果然骗了她,他根本不是要保她们平安,是把她们娘俩当成了引开追兵的诱饵。

“喏,这些都是干净的。“表姐抱着被褥下来时,额头上还带着汗。刘晚抬头看见那床印着向日葵图案的被套,突然想起五年前表姐结婚,她特意去商场挑了这套最好的纯棉被罩,那时表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要留着给将来的孩子用。可现在被套的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向日葵的花瓣褪成了苍白的黄色,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还有这个。“表姐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茶叶蛋,“早上煮的,给晓晓垫垫肚子。“刘晚接过袋子时,指尖触到表姐虎口处的茧子——那是在服装厂踩缝纫机磨出来的,上次视频时表姐还跟她抱怨,说老板又克扣了加班费,可现在她却把仅有的茶叶蛋塞给了自己。

铁门关上的瞬间,刘晚听见表姐在楼梯上跟谁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能辨出“张磊““找过来“几个字。她的心猛地沉下去,抱着晓晓站起身,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角落。通风口的铁栅栏锈得只剩几根铁条,窗外是条窄窄的后巷,堆着几个墨绿色的垃圾桶,苍蝇在桶沿上嗡嗡地盘旋。

晓晓突然哭起来,小手指着墙角的蛇皮袋。刘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最上面的袋子破了道口子,露出半截红色的连衣裙。那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跟张磊车上那个女人穿的红裙子一模一样。她走过去想把袋子扎紧,手指触到布料时,却摸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本书,又像是个盒子。

“妈妈,怕。“晓晓的哭声越来越响,小身子在她怀里抖得像片落叶。刘晚突然想起昨晚离开张家时,后视镜里追出来的那辆黑色轿车,车灯在黑暗里亮得像两团鬼火。她把晓晓放在床上,转身去扯那个蛇皮袋,袋子被扯开的瞬间,本夹在里面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玻璃碎成了蛛网。

相框里的照片让她倒吸口凉气。那是张磊和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家亮着霓虹灯的KTV,两人搂着肩膀笑得刺眼,而男人手腕上戴着的表,她在王秀莲的首饰盒里见过——那是张磊爸的遗物,据说值几十万,王秀莲宝贝得从不离身。更让她心惊的是,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串日期,刚好是张磊公司账户上那笔三百万巨款消失的日子。

通风口突然传来“咚“的声闷响,像是有人从外面扔了块石头。刘晚扑过去捂住晓晓的嘴,孩子的哭声卡在喉咙里,眼睛睁得像两颗受惊的黑葡萄。她贴着墙壁往通风口挪,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往外看,后巷的路灯忽明忽灭,垃圾桶后面似乎蹲着个黑影,手里捏着根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姐!“她突然想起表姐刚才的话,喉咙发紧得喊不出声。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条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我们知道你在这儿,把U盘交出来,不然对孩子不客气。“刘晚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三秒,突然想起张磊说过的话:“那些人杀过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铁门“吱呀“声被推开时,刘晚正把照片塞进床垫底下。表姐端着碗热粥走进来,围裙上沾着些面粉:“刚才在楼梯上碰见个男的,问我是不是有对母女住这儿,我说不认识。“她把粥碗放在床头的木箱上,“晚晚,你老实跟姐说,是不是张磊那边来人了?“

刘晚的手指抠着床垫的破洞,棉絮顺着指缝钻出来:“姐,我离婚了。“这句话在喉咙里卡了太久,说出来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她看着表姐愣住的表情,突然想笑——结婚时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表姐还说她是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新娘,可现在她却抱着孩子躲在地下室,连说句“我被欺负了“都觉得羞耻。

“那个畜生!“表姐猛地把粥碗往木箱上一放,瓷碗撞出道裂痕,热粥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感觉到似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上次视频时我就看你瘦得脱了形,眼窝子都是青的,他是不是打你了?“

刘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在张家受的那些委屈,被王秀莲指着鼻子骂“不下蛋的鸡“,被张磊醉酒后锁在阳台,被那个红裙子女人堵在超市骂“狐狸精“,她都没掉过一滴泪。可现在被表姐这句“是不是打你了“一问,所有的坚强突然碎得像那只裂了缝的碗。

“他卷走了公司的钱,还欠了高利贷。“她哽咽着说,“那些人找不到他,就来逼我,我没办法,只能带着晓晓跑出来。“她没说U盘的事,也没说那枚钥匙,有些危险,她不能拉着表姐一起承担。

表姐往她手里塞了个存折:“这是我攒的五万块,你先拿着。明天我跟厂里请个假,陪你去别的城市,离这儿越远越好。“存折的塑料封面被磨得发亮,刘晚摸着上面“林秀娟“三个字,突然想起表姐说过,她想攒钱给儿子在县城买套学区房。

“我不能要。“刘晚把存折推回去,指尖触到表姐手背上的烫伤,红得像片枫叶,“姐,我能自己挺过去。“她想起大学毕业时,自己穿着西装去面试,HR笑着说“刘晚是块做项目的料“;想起刚进公司那年,她一个人拿下三个大单,奖金发了两万多,给爸妈买了台新冰箱。那时的她从没想过,有天会活得这么狼狈。

表姐刚走没多久,通风口又传来响动。这次不是石头,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铁栅栏,“沙沙“的声音像蛇在吐信子。刘晚把晓晓抱进床底,用蛇皮袋挡住缝隙,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她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屏幕上只有“无服务“三个字在闪烁。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那些被张磊推倒在茶几角的夜晚,那些被王秀莲泼冷水的清晨,那些抱着发烧的晓晓在医院走廊坐通宵的时刻,突然都变成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她凭什么要受这些苦?凭什么张磊能拿着她的嫁妆去养情人,她却要带着孩子躲在地下室?凭什么那些催债的不敢找男人,只敢来欺负她们母女?

不甘像野草般在心里疯长。她从床底爬出来,摸起墙角的半截砖头顶在手心。砖面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却让她莫名地冷静下来——她不能就这么认命。U盘里的证据能让张磊蹲监狱,那枚钥匙说不定藏着更大的秘密,她还有晓晓要养,还有冤屈要讨,她凭什么要像条狗一样被人追着跑?

通风口的铁栅栏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得“哐当“响。刘晚把晓晓往床底再推了推,抓起砖头冲到通风口前。外面的黑影似乎没想到她会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路灯刚好照在他脸上——是张磊的司机老王,那个总笑眯眯给她递水果的男人,此刻手里却握着根钢管,眼神冷得像冰。

“刘小姐,把东西交出来吧。“老王的声音隔着铁栅栏传来,带着种黏腻的甜,“张总说了,只要你把U盘和钥匙交出来,就给你二十万,足够你带孩子过好日子了。“

刘晚握紧手里的砖头,指缝里渗出血丝:“让他自己来取。“她看见老王身后又冒出两个黑影,手里都拿着家伙,心里突然明白,张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们。那张“钥匙能保平安“的纸条,不过是把她们引到这地下室的诱饵。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王突然从怀里掏出把钳子,开始拧铁栅栏上的螺丝。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里,刘晚听见晓晓在床底发出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像把刀,瞬间割破了她所有的恐惧。她猛地将砖头砸向栅栏,却被弹回来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表姐的尖叫。刘晚冲到门口时,正看见表姐被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推倒在地,她刚买的菜撒了满地,番茄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摔烂的地方流出鲜红的汁液,像摊没干的血。

“放开我姐!“刘晚扑过去的瞬间,男人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立刻尝到了血腥味。她看着表姐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男人死死按住肩膀,突然想起小时候表姐总把最后块糖塞给她,想起刚才她手背上的烫伤,想起那本磨得发亮的存折。

“东西在我身上。“刘晚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突然变得平静,“放了我姐,我跟你们走。“她看见老王眼里闪过丝得意,也看见表姐拼命摇头的样子,突然觉得掌心的钥匙烫得更厉害了——张磊说这钥匙能保平安,难道指的不是她们,是藏在这地下室里的秘密?

她被推搡着往门口走时,余光瞥见墙角的蛇皮袋在动。刚才塞进去的照片明明被压在床垫下,可此刻蛇皮袋上却印出个方形的轮廓,像本书,又像个盒子。通风口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灯泡左右摇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什么。

老王的手抓住她胳膊的瞬间,刘晚突然想起张磊最后看她的眼神。那不是懦弱,是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她猛地弯腰咬住男人的手腕,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番茄砸向另一个人的脸,转身冲进屋里。

“抓住她!“男人的怒吼声里,刘晚扑到墙角扯开蛇皮袋。里面根本不是旧报纸,是个上了锁的铁皮盒,锁孔的形状赫然与她掌心那枚钥匙严丝合缝。她哆嗦着把钥匙插进去,“咔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的瞬间,股浓烈的铁锈味涌出来——里面装着本厚厚的账本,第一页上贴着张照片,是张磊和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家亮着霓虹灯的KTV,男人手腕上戴着的表,正与王秀莲那只一模一样。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里,刘晚突然明白张磊那句“别信任何人“是什么意思。这些人要找的根本不是U盘,是这本记录着高利贷交易的账本。而张磊,这个懦弱了两年的男人,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她反击的武器。

她把账本塞进怀里,转身扑到床底抱起晓晓。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领,却奇异地让她冷静下来。她看着冲进来的几个男人,突然想起大学时辩论队教练说的话:“当你退无可退时,所有的恐惧都会变成勇气。“

“想要账本?“刘晚抱着晓晓站在墙角,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清亮,“先问问我手里的东西答不答应。“她摸出那个黑色U盘举过头顶,昏黄的灯光下,U盘的金属外壳反射出冷冽的光,像把即将出鞘的刀。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刘晚看着那些步步紧逼的黑影,突然觉得掌心的钥匙不再滚烫,反而生出种奇异的力量。她不知道这场仗能不能打赢,但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会任人欺负了——为了晓晓,为了那些咽不下的委屈,也为了那个在懦弱里藏着一丝良知的男人,她必须站着走出这个地下室。

最新小说: 甲埔的王诗人 哪吒新传 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306男生宿舍 希望有你的诗文 清风的白月 飘洋过海去爱你 被遗忘的另一个自己 择天记同人篇 文海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