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拓跋冽的憋屈(1 / 1)

拓跋冽那丝刚被压下,源于针孔中升起暖流的奇诡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微弱却又无法忽视。

他紧绷着身体,还想维持最后尊严的肩膀无声地垮塌下去一丝弧度。

“......啰嗦!”

他憋了半天,终于粗声粗气地挤出两个字。

手指不甘地动了动,终究还是伸出去,动作带点急促,近乎粗暴地从林晚手中抓过那团软布蒙到脸上。

指尖不小心擦过林晚厚厚的鹿皮手套,像是碰到了烙铁般猛地弹开,随即又因乏力而垂落。

他在自己耳朵上徒劳地摸索了几下,试图让面罩服帖,笨拙的动作牵扯起一丝慌乱,面罩的布料都因为他的手忙脚乱而簌簌抖动。

林晚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那层冻人的冰霜没有丝毫消融:“没戴过?”

她冷嗤一声,没有半分上前帮忙的意思。

“在我们家乡,要是有病患这般公然违抗隔离禁令,导致祸延无辜,就算侥幸从瘟疫手里活下来,也要被官府捆上石头填井坑。”

拓跋冽的手猛地僵住。

面罩上方露出的那双因为高热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些,填井?沉塘?这词语背后透出的冰冷酷厉让他心头莫名地颤了一颤。

“现在!”

林晚冰冷的声音将他的错愕打断。

“躺回去,闭嘴,少动弹,想活命,就把我每句话都刻进骨头里!”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桌案,不再看那锦榻一眼。

拓跋冽僵坐在那张冷硬的兽骨椅背上,面罩内粗重的喘息吹拂在厚实棉布上,带来沉闷的回响。

他抬眼望着帐篷顶端兽皮上粗犷诡异的图腾纹路,在那女人毫无转圜余地的呵斥后,一股巨大的憋屈裹着无法控制的虚弱感将他攫住。

手臂上被针扎过的微痛早已消失,只有那一片被厚布覆盖的脸颊因急促的气息而变得滚烫潮湿。

他终究缓慢地向后仰去,身体深深陷进那些堆砌的柔软毛皮之中。

鼻息间混合着五味子浓烈的苦味,厚实毛皮自带的膻腥以及灯火燃烧的焦油气息,厚重得仿佛一层有形物质,沉甸甸地覆盖下来,沉重地挤压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他闭上眼睛,昏沉之中,那女人最后那句“填井坑”依然带着砭骨的寒气,在耳朵深处嗡嗡作响,挥之不去。

“这女人,还有她手里那些鬼东西......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妖孽?”

拓跋冽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哼!今日百般苦难,等本大王恢复了后,定要你好看!”

......

马车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老旧的木头车厢在每一次晃动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得快要散架。

车帘低垂,老周那张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孔半隐在昏暗光线的阴影里。

天还没亮透,窗纸已经渗进一点病恹恹的灰白。

王氏由贴身丫鬟伺候着梳洗完毕,坐在那张铺着锦绣垫子的酸枝木椅上,椅背上方挂着一幅装裱得极其富贵的牡丹图,红得刺眼。

她手里端着一盅滚烫的热饮,雾气袅袅,掩不住她眉宇间积聚了一夜的阴沉郁气。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大,却让王氏端着杯盏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些。

老周垂着头,躬着腰,踩在厚实的毯子上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无声无息地滑到房内角落那片烛火照射不到的昏影里。

“怎么说?”

王氏放下杯盏,那声轻响在寂静得过分的晨间显得格外突兀。

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碎石,尖锐地磨擦着人的神经。

“那个贱蹄子,你安排去哪儿了,没死在逃荒的路上?”

“回夫人,”老周的头垂得更低了,整个身影几乎要缩进那片黯淡里,像墙角剥落的旧灰。

“小的......安排林姑娘......去了‘白蹄京’。”

“白......”王氏那声尾音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发出的。

搁在酸枝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抓,五指因为用力泛白,手背上几条淡青的筋脉倏地绷紧鼓凸,仿佛几条冻僵在皮肉之下的死蛇。

“哪个‘白蹄京’?!”

“回夫人,是城西......靠近养马站那片......”

“哐当!”那杯热饮被王氏猛地掼在桌上。

滚烫的汁液飞溅出来,烫红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背,留下刺目的几道红痕。

可她浑然不觉,那张原本强压着怒意的脸此刻变得扭曲怪异,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眼中爆出的光却是亢奋和狠毒交织的火焰。

“‘白蹄京’!哈哈哈哈......她竟然......她竟然一头扎进了那个阎王窝!”

王氏的声音又尖又利,陡然拔高,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竟似鬼魅夜哭。

“那贱婢,是嫌自己骨头太硬,阎王殿里的小鬼嚼起来不脆生?”

“夫人!”老周的声音带着点颤,本能地往阴影里缩得更深了些。

王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快得如同被利刃切断。

她猛地站起身,那件绣满缠枝莲纹的锦缎长裙带翻了身后的酸枝椅子,沉重的实木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却根本无暇顾及。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亢奋攫住。

“好啊,好得很!老周,本夫人只是微微授意,你就将这件事办的很光彩啊!”

她眼中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声音尖锐如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

“一个连皮毛医书都没翻过几页的贱婢,三个月......她真当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娘娘?”

她抬起那只被烫得通红的手,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昂贵的锦缎料子上用力擦拭了几下。

“西凉小王孙?就凭她那点花架子?”

她的嘴角夸张地向上挑起,形成一个诡异狠毒的笑。

“三个月!我等着!我就亲自站在法场上,看着她这颗蠢脑袋,被刽子手的鬼头刀‘咔嚓’一声,滚进盛血的柳条筐!”

她猛地一甩袖子,带起一股带着浓郁香料味的冷风,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

“那时候,那丫头在黄泉路上想必万分懊悔,没多看看我王家送她上路的这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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