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天大殿。
琉璃穹顶折射着冰冷的辉光,将大殿下肃立的众仙面容映得一片煞白。
祈祀神君拱手揖礼,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回荡在死寂的殿宇。
“天帝!昭花神女受刑以来,人界灵气骤降,魔气滋蔓,邪祟横行,恳请陛下开恩,暂释神女,重掌苍灵镜,以定乾坤!”
天帝端坐宝座,面色凝重,眉头轻蹙,眼底深处压着沉甸甸的铅云。
他指尖在赤金扶手上轻叩,每一次叩击都仿佛敲在众仙心头,
“祈祀,天都法度,岂是儿戏?!失责之罚未满,便因下界骚动而轻赦?今日为她破例,明日法度威严何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天帝切莫自缚啊”
祈祀神君苦口相劝道。
天帝微微叹出一口气道:“朕并非不谙形势,亦非迂腐守旧,只是天都初定,一切需有有纲可寻,若是朝令夕改,朝纲难稳。”
言毕,颇有些无奈的广袖一会挥:“罢了,传顾兮之女顾芊芊暂代其职”。
众仙闻言面面相觑。
井上仙翁白眉紧锁,忧心忡忡上前,
“陛下圣明烛照!然…顾芊芊年幼,仙根孱弱。苍灵镜威能浩瀚,连通三界灵气,其反噬之力,摧山坼岳!强令幼女操持,恐力有不逮,伤及根本啊!老朽斗胆,万请陛下三思!”
天帝的目光掠过仙翁焦虑的脸,望向殿下窃窃私语的众仙们。
他知他们的顾虑,也知他们的心声。不过作为天帝,他理应坚守他的威严与判断。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仙翁,为今之计也只有神女之后顾芊芊有此能力”
他朗声颁令道:“着三阶以上神官,轮流为顾芊芊度灵力,助她撑过刑期”。
井上仙翁仍有顾虑,待要再奏,被天帝一挥手阻止了。
“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传令幼女顾芊芊只需量力而行,不必强撑”。
冰冷的旨意化作无形的枷锁。
顾芊芊被带到那面流转着混沌光晕、仿佛蕴藏着一个世界重量的苍灵镜前。
虽然已随母亲在苍灵镜前学习,但首次独自上手操作,巨大的恐惧还是让她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指尖触及镜缘,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镜中景象如同炼狱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枯竭的山河间,妖魔黑潮啃噬着大地的绿意与生灵,魔气如泼墨般晕染天空,大地仿佛在哀嚎。
这震撼的画面,让女孩骇然不已。
小小的心灵中,悲悯油然而生,
她双手掐诀,用尽全身力气,将涓涓细流般的法力灌入镜中。
幽深的镜面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弱的萤火,在魔气的冲击下忽明忽暗。
女孩脸色煞白如纸,汗珠浸透了衣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一丝刺目的鲜红从她嘴角缓缓渗出,如同雪地上绽开的寒梅,凄艳而脆弱。
她小小的身躯在苍灵镜巨大的反噬力下摇摇欲坠,却仍在苦苦支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慌。
见状,三位领命前来的神官忙上前相助,
就在接通女孩灵脉的瞬间,巨大的反噬力也均匀的分摊到三人身上,
四人倾其全力勉强能够让苍灵镜运转起来……
降仙台
昭花神女顾兮遍体鳞伤,但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的剧痛!
女儿苍白如纸的小脸、嘴角刺目的血痕、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与无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魂之上!
“芊芊——!”顾兮目眦欲裂,如同受伤的母兽,不顾罡风撕魂的痛苦,蓄力想要挣脱栓在身上的铁链,
“放我出去!陛下!开恩啊!放过我的女儿!她撑不住的!”
绝望的哭喊在天地间回荡。
回应她的,只有嘶吼的寒风和铁链冰冷的铮铮声。
无边的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紧那枚寄托着唯一希望的念尘珠,
艰难的凝聚起神力,带着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啸,狠狠将其捏碎!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浸透血泪的求救意念,穿透重重禁制,撕裂空间,直抵九云天外一座清冷的宅邸。
苍灵殿
缔月神君清冷的身影化作一道皎洁月华,瞬息跨越空间,降临在苍灵镜前。
眼前的景象让他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骤然一缩——顾芊芊小小的身躯正摇摇欲坠地站在苍灵镜前,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透着一种濒死的灰白之色!
嘴角的血痕蜿蜒刺目,周身灵力波动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其余三人气息微弱的瘫倒在地,已是自顾不暇。
已然放弃了输送灵力,
只有幼女还在执拗的坚持着,
那面巨大的苍灵镜在她微弱力量的支撑下,光芒黯淡到了如同油尽灯枯的残烛,
随时都有熄灭可能,
镜中黑色魔气不断冲击着那微弱的星火,
每承受一次冲击,幼女的身体都是一颤,
“芊芊!”
缔月神君低喝一声,身影一闪已至女孩身后。
来不及多言,他单膝点地,一手迅速按在女孩冰冷颤抖的背心,掌心涌出纯净浩瀚、如同月华流淌般的温和灵力,
源源不断地注入她几乎枯竭的经脉,护住她摇摇欲坠的心脉本源。
镜面中那微弱如萤的光芒,在缔月神君的神力的支撑下,渐渐明亮起来。覆盖住了魔气。
昭花神女顾兮刑满释放那日,形容枯槁,伤痕累累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
她踉跄着走下降仙台,发疯般冲向苍灵殿。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心胆俱裂——爱女双目紧闭,软软地靠在缔月神君怀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脸惨白如雪,唯有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刺目惊心!
缔月神君神色凝重,掌心灵力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女孩枯竭的灵根。
昭花神女大殿
天帝驾到。
昭花神女跪地接驾:“罪臣恭迎天帝”。
天帝附身一手将她扶起:“神女有伤在身,不必拘礼”。
天帝前往内殿,见到奄奄一息的顾芊芊,叹息中流露出钦佩之情:“朕本欲让芊芊尽力而为,不想竟勉励至此,小小幼女悲悯天下,令人动容啊”
“为天帝效力,理应——如此”
顾兮语态平和,无波无澜的恭顺回到。
天帝点点头,对这回答好似颇为受用,他屈指一弹,一枚龙眼大小、流转着温润青霞的复还丹,与一方触手生温、隐有龙纹游弋的暖玉青席,无声地飘到顾兮面前。
“神女受苦了。”天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此丹乃太清本源所凝,青席聚九霄暖玉精华,可助芊芊固本培元,滋养灵根,修复损伤。”
丹药宝光流转,青席温润蕴藉,确是天都罕见的珍品。
顾兮领了赏赐,恭敬回到:“罪臣…谢陛下恩典。”
天帝看了一眼坐在顾芊芊床边,还在源源不断为她输送灵力的缔月神君,
那神君眼里除了顾芊芊好似再无旁人,即便旁边那人是天界最尊贵之人。
天帝也不介意,命医官嘱咐了复还丹的服用之法,便翩翩而去。
顾兮托着赏赐,直起身来,面色冷的如一汪深深的潭水,深的看不出情绪。
凡界,黑风峡。
罡风如刀,切割着嶙峋怪石。
沙华爱一身红衣,如同浴火战神,手持沧浪戟,
狂暴的戟风将峡口坚硬如铁的岩石刮得轰然爆裂!
一众身着玄黑劲装、周身盘旋着白色护体灵光的逆修者被逼至绝壁死角,
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惊骇。
“说!”沙华爱战靴踏碎脚下巨石,戟尖吞吐着猩红厉芒,直指众人咽喉,声音凛冽如北地寒风,
“谁传你等窃取草木之灵的邪法?幕后主使何人?”
其中一个方脸汉子,嘶声咆哮道:“无人指使!大道在前,吾等自取之!”
话音未落,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突然将周身残存的所有灵力疯狂倒卷入体,身躯如同吹胀的皮囊般瞬间鼓胀变形,皮肤下青筋暴突如虬龙,骇人的能量波动炸开——竟是要自爆元神,拉她同归于尽!
沙华爱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想死?!”
九云天大殿
沙华爱踏入大殿时,一身未散的肃杀血气,将殿内缭绕的祥云都逼退几分。
她身后,一道血色锁链,死死捆缚着一个身着玄黑劲装的凡修。
那凡修此刻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搏杀后的血污与淤青,眼神却如受伤的凶兽,在锁链中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低吼,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戾。
“哥,”沙华爱声音高亢:“黑风峡逆修巢穴已扫,余孽伏诛。此人乃黑风峡逆修之首,嘴硬的紧,也让他尝尝咱天都的刑法。”
天帝的目光如冰锥,缓缓扫过阶下囚徒。
那凡修在帝王威压与沙华爱戟气的双重碾轧下,挣扎渐弱,只剩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大殿中异常刺耳。
“尔等窃取草木之灵,聚众逆修,所图为何?”
天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九霄雷霆般的沉重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无形的重锤砸向阶下囚徒的心神。
凡修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掠过一丝混杂着恐惧与怨毒的幽光,嘶声道:“大道在前,力强者取之!何错之有?!”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石摩擦。
“何错?”天帝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尔等邪法,吸噬生灵根基,断绝山川灵秀,已犯天诛!说!幕后主使何人?那土木修罗之体,匿于何方?!”
“幕后?”凡修眼中那点幽光骤然变得混乱而狂躁,仿佛被触碰了最深的禁忌,他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咆,“哪有什么幕后!大道独行…呃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凡修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彻底被疯狂的血红吞噬!
一股远超他先前所展现的、近乎暴烈的力量瞬间冲破沙华爱的血色锁链!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猛掷出的淬毒匕首,周身燃烧起惨白的灵焰,身影化作一道剑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取天帝面门!
那速度之快,气势之狠辣,绝非一个受审囚徒所能爆发!
更似某种潜藏的神魂禁制被触发后的亡命一击!
“放肆!”
“护驾!”
殿内仙侍惊呼未落,一道赤红光芒已后发先至!
沙华爱在凡修眼中疯狂涌现的刹那便已动了!
身随意转,沧浪戟化作撕天裂地的红光,带着焚尽八荒的业火之威,精准无比地横亘在天帝与那亡命刺客之间!
戟刃未至,狂暴的罡风已将九龙御案上的玉简文书刮得漫天飞卷!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炸响!
沧浪戟的戟刃狠狠斩断那裹着惨白光芒的‘长剑’!
狂暴的气浪如同怒海狂涛,以撞击点为中心猛然炸开!
殿内数根蟠龙金柱上的浮雕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那‘剑’被斩后,恢复了人身。已断成两节,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口中鲜血狂喷!
然而,这搏命一击被阻,非但未能让他退却,眼中那疯狂的血红反而燃烧到了极致!
他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到狰狞的笑容,口中喷着血沫嘶吼:“一起死吧——!”
沙华爱瞳孔骤缩!就在凡修身躯如同吹胀的皮球般瞬间鼓胀、皮肤下骇人青筋暴突如虬龙盘绕的刹那,她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一层薄罩在众仙与凡修之间划开。
轰——!!!
刺目的白光混合着诡异的血雾猛地炸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在殿内疯狂肆虐,撕扯着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炽烈的光芒让殿内所有仙侍都下意识闭上了眼!
待那光芒与声浪缓缓散去,
原地只余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布满蛛网般焦黑裂痕的巨坑。
沙华爱将沧浪戟插在焦黑的玉石地面,支撑着身体。
她身前,那凡修已彻底消失,连一丝血肉残渣都未曾留下,只有几缕焦黑的布片在残余的能量乱流中打着旋儿飘落。
沙华爱左臂的护甲上,留下几道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狰狞痕迹,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逸散开来。
天帝依旧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身形纹丝未动,甚至连衣袍都未曾被那近在咫尺的爆炸波及。
唯有垂落在袖中的右手,在无人可见处,五指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数道血痕。他俊朗的面容如同冰封的湖面,冷峻得令人心悸。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空无一物的焦黑巨坑,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怒与森然忌惮的寒芒!
那最后爆发出的、接近上仙等级的毁灭力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他心中最深的堤防!
这群潜藏于凡界泥土之下的蝼蚁…何时竟已生出了足以噬伤九天真龙的毒牙?!那幕后黑手…究竟是何等可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