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识破张婆子的毒计,决意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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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那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转角,带着一丝自以为得计的轻快。庭院里只剩下沉闷的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单调而压抑,如同催命的符咒。
我缓缓关上窗棂,隔绝了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也将那丝令人作呕的虚伪隔绝在外。指尖拂过冰冷的窗框,留下细微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兴奋。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毒蛇终于亮出獠牙的、冰冷而残忍的兴奋。
“碧桃。”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碧桃立刻从外间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担忧。方才张婆子的话,她在外间也隐约听到了。
我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不起眼的螺钿小匣。里面并非珠钗首饰,而是几样寻常药材和一小包淡褐色的粉末——那是前些日子,借着“惊吓过度、心神不宁”的由头,让府医开的寻常安神散,剂量轻微,聊胜于无。
“把这个,”我将那包真正的安神散递给碧桃,眼神锐利如刀,“悄悄处理掉。碾碎了,混在花盆土里,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碧桃接过,小脸瞬间煞白,显然明白了什么,声音都带了颤:“小姐!那张婆子她……她真敢?!”
“她不敢,她背后的人敢。”我冷笑一声,拿起匣中另一包几乎一模一样、却是我早已准备好的、用合欢花瓣和灯芯草磨成的细粉。“去,把张婆子叫回来,就说我忘了嘱咐,让她多带些合欢花来,我觉着那香气或许真能宁神。”
碧桃看着我手中那包“假药”,又看看我冰冷决绝的眼神,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她用力点头,眼中闪过愤怒和坚定:“奴婢明白!”她迅速将那包真正的安神散藏入袖中,转身出去。
不多时,张婆子被碧桃“请”了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却强挤出谄笑:“小姐还有何吩咐?”
“张妈妈,”我坐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不安”,“方才忘了说,我夜里总觉得心悸,闻着合欢花的香气似乎能好些。烦劳你……多带些来。还有那灯芯草,也要最好的,莫要陈年的失了药性。”我将手中那包精心准备的“合欢花灯芯草粉”递给她,动作带着一丝“依赖”和“信任”,“这些你先拿着,权当样子,让你侄儿照着这个品质寻来。”
张婆子接过那包粉末,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和贪婪!成了!这位被吓破了胆的大小姐果然上钩了!还主动要求“多带些”,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小姐放心!老奴省得!一定给您寻最好的来!保准让您夜夜安眠!”
看着她捧着那包“毒饵”如同捧着金元宝般喜滋滋离去的背影,我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沈月柔,谢允……你们想用这“安神散”送我一场长眠?
好得很。
这第一口饵,我沈凝,亲自喂给你们!
接下来的两日,将军府上空阴云密布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凝重肃杀。前院书房的方向,夜夜灯火通明,父亲沈重山几乎没有踏出过一步。来往传递消息的亲卫步履匆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铁锈般的血腥气,仿佛边关的烽火已经烧到了这深宅大院的门槛。
碧桃每日出去取饭食,带回来的消息也越发令人心惊。
“小姐,听说……边关真的出大事了!”她脸色发白,声音压得极低,“死了好多人!林将军……林将军他……”她说不下去,眼中含泪。林铮将军待府中下人向来宽厚,碧桃也曾受过他的恩惠。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林铮将军的死讯,前世那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再次撕裂脑海!痛楚与恨意如同毒藤疯狂缠绕!父亲……他收到我的“疯话”了吗?他信了吗?还是说……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还有……”碧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愤怒,“今早奴婢去大厨房,听见几个碎嘴的婆子在嚼舌根!她们……她们竟敢说……说林将军是中了埋伏才……才……还说……还说……”她气得浑身发抖,说不下去。
“说什么?”我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她们说……说将军用兵……用兵……”碧桃咬着牙,眼泪终于掉下来,“说将军刚愎自用,不听劝阻,才害死了林将军和那么多将士!还说什么……‘黑风峡’……那地方鸟都不拉屎,将军非要疑神疑鬼分兵去守,结果……结果主战场反而兵力不足……”
黑风峡!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父亲果然收到了我的情报!他信了!或者说,他至少将信将疑,并为此做出了部署!他分兵去守了那个被视为绝地的黑风峡!
而结果……听那些婆子的议论,似乎正是因为分兵黑风峡,导致了主战场兵力不足,才酿成了林铮将军的惨败和牺牲?!这流言……何其恶毒!何其诛心!
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前世,是军情延误导致惨败,父亲被构陷“贻误军机”。今生,他提前部署,却因分兵黑风峡(一个在所有人看来毫无必要的地方)而导致主战场失利,这岂不正好坐实了“刚愎自用”“指挥失当”的罪名?!
谢允!沈月柔!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的手笔!你们见军报被截,黑风峡之谋可能泄露,便立刻调整了策略!利用林铮将军之死和前线失利的消息,在府中散布流言,将矛头直指父亲!更要借这“分兵黑风峡”的“昏招”,彻底动摇父亲在军中的威信,为日后的构陷铺路!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狠毒的连环计!
我猛地站起身,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愤怒如同岩浆在血脉中奔涌,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张婆子!她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怀里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做贼心虚的慌张。
“小姐!小姐!”她压低声音,快步走到窗下,献宝似的举起那个布包,“东西老奴给您弄来了!上好的合欢花,新采的灯芯草,都按您给的样儿,磨得细细的!”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将布包从窗棂缝隙塞了进来,“您快收好!睡前塞枕头里,保准一觉到天亮!”
碧桃接过那包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她看向我,眼神询问。
我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恨意,脸上重新覆上那层虚弱的伪装,甚至挤出一丝“感激”的笑意:“有劳张妈妈费心了。碧桃,看赏。”
碧桃会意,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过去。张婆子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地揣入怀中,脸上的谄笑几乎要溢出来:“小姐客气了!能伺候小姐是老奴的福分!您安心用着,若还需要,尽管吩咐老奴!”说罢,又鬼头鬼脑地溜走了。
看着那包被张婆子视若珍宝的“毒饵”,再想想府中甚嚣尘上的恶毒流言,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在我心底疯狂滋长。
你们想用流言中伤我父亲?
你们想用毒药送我入黄泉?
你们以为这禁足的院落,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呵。
我走到碧桃面前,拿起那包“毒饵”,指尖感受着里面粉末的细腻。目光转向妆台上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眼神却幽深如寒潭,里面燃烧着来自地狱的复仇烈焰。
沈月柔,谢允……
你们加诸我身的,我会百倍奉还!
你们构陷我父亲的,我会让你们……自食其果!
这包你们精心准备的“安神散”……
我沈凝,今夜便“笑纳”了。
只是,希望你们……
能承受得起这份“大礼”带来的惊喜!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吞噬了将军府最后一丝光亮。禁足的绣楼内,烛火摇曳,将一道纤细却挺得笔直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即将出鞘的、染血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