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萧明昭便醒了。
她推开窗，晨雾中的公主府静谧如画。前世此时，她尚不知萧景琰的野心，直到半个月后被软禁，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勾结河西军逼宫。而今...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萧明昭已经坐在书房里看密报。沈砚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封带着火漆的信。
“殿下，河西来的消息，林崇暴毙于押解途中。”
前世林崇活到了逼宫之日，如今突然暴毙，必是有人灭口。萧明昭拆开信，眉头一皱：“林崇在路上突发心疾死了。“她冷笑一声，“这么巧，偏偏在本宫要审他的时候死了。”
她抬眸，恰好透过雕花窗棂看见裴川捧着一卷《河西志》经过回廊。书页翻动间，隐约露出半截边关驿报的朱印。
沈砚低声道：“更奇怪的是，看守他的十二个禁军，今早全被调去北疆了。”
萧明昭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这分明是要让那些人永远闭嘴。她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皇姐！”是六公主萧玉骄的声音。
萧明昭和沈砚对视一眼。来得正好。
六公主气冲冲地闯进来，眼睛红红的：“皇姐！你为什么要害我舅舅？”
萧明昭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六妹这话从何说起？林大人是父皇下旨查办的，与本宫何干？”
“你骗人！”萧玉骄跺着脚，“三姐都告诉我了，是你派人去河西查舅舅，才害得他被抓的！”
萧明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果然，萧玉瑶在背后挑拨。她故意叹了口气：“六妹啊，你可知道林大人这次调兵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京城！”萧玉骄理直气壮地说。
“保护京城需要瞒着父皇偷偷调兵吗？”萧明昭从桌上拿起一份奏折，“这是林大人手下副将的供词，说他们这次行动叫'清君侧'，六妹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萧玉骄愣住了。她虽然年纪小，但也听说过“清君侧”是什么意思——那是要逼宫啊！
“不、不可能...”她结结巴巴地说，“舅舅不会...”
“六妹若不信，可以去问父皇。”萧明昭柔声道，“不过本宫劝你先想想，为什么三妹要特意告诉你这些？她明知你的脾性，若本宫失手将你杀了，她可会替你赔命？”
萧玉骄的脸色变了。她突然想起，确实是三姐一直跟她说舅舅有多冤枉，还让她来讨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殿下，刚收到消息，林大人的尸首在运回京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萧明昭猛地站起来，随即又缓缓坐下，她看向还在发愣的萧玉骄，“六妹，去寻你的好三姐问个清楚罢。”
等萧玉骄离开后，沈砚低声道：“殿下，要派人盯着六公主吗？”
“不必。”萧明昭摇头，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青峰峡离北疆大营不过三十里，劫尸之人必是赵莽。”
沈砚目光微凝：“赵莽与林崇是生死之交，此举恐怕...“
“赵莽此人最是意气用事、爱恨分明，多半遭人教唆。”萧明昭从文书中抽出一本册子，“十五年前元武案，他兄长被处死时，他不曾有过半分异动，因他家中父兄常常苛待他和他的母亲。”
沈砚身形微僵。元武案——那场让谢家满门抄斩的案子。
“赵莽...”萧明昭忽然想起什么，“十五年前元武案，赵莽的兄长是被谁处死的？”
沈砚眼神一凝：“是皇上下的令，但...”他声音低了几分，“当时负责查案的，是谢家二房大理寺少卿谢文景。”
萧明昭的手指突然停住。谢郡公——沈砚的父亲。十五年前那场牵连甚广的谋逆案，谢家满门抄斩，只有当时年龄尚小的沈砚逃过一劫。后来他被永宁侯沈家收留，阴差阳错替沈家嫡子入公主府。
萧明昭推开窗户，晨风带着花香涌进来。她忽然转身，“沈砚，你还记得元武案时，谢大人查到的那个秘密账本吗？”
沈砚浑身一僵：“殿下是说...”
“本宫收到消息，赵莽手里有账本的副本。当年林崇恐被其他共谋灭口，放到赵莽那里代为保管。”萧明昭盯着他的眼睛，“那上面记录的东西，足以解释为什么林崇必须死，去查查三公主，暗中盯着她。”
而后她又展开一张纸，写下几个名字，“去查查这几个人，特别是他们最近和谁见过面。”
沈砚看了一眼名单，惊讶地发现上面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官：“这些人..”
“蚂蚁虽小，却能蛀空堤坝。”萧明昭冷笑道。
第二日一早，青黛匆匆进来：“殿下，六公主带着林崇的玉佩来了，说是要讨个公道。”
萧明昭挑眉：“这么快就找到'遗物'了？”她看向沈砚，“你说，这玉佩会经谁的手？”
院中，萧玉骄举着一枚染血玉佩，身边跟着个面生的宫女。
“皇姐！这是舅舅的遗物，上面刻着...”她翻过玉佩，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该有字的地方竟光滑如新。
萧明昭轻笑：“六妹这是从哪得来的？”
“是、是...”萧玉骄慌乱地看向身旁宫女，那宫女却低头不语。
“是膳房的小顺子交给奴婢的。”宫女突然跪下，“说是从北疆来的军爷给的。”
萧明昭眸光一冷：“带小顺子来。”
不过片刻，侍卫来报：“小顺子...投井自尽了。”
萧玉骄脸色煞白。萧明昭却笑了：“六妹，有人连替死鬼都准备好了。”
待萧玉骄失魂落魄地离开，萧明昭把玩着那枚玉佩，“让人透个消息给三公主，就说...六妹手里有林崇的密信。”
当夜，萧玉骄的贴身宫女悄悄去了玉瑶阁。
晨光微熹时，萧明昭收到了两份消息。
“六公主昨夜遇袭？”她指尖轻叩案几，“伤得如何？”
沈砚摇头：“只是受了惊吓。刺客被擒后...咬碎了毒囊。”
萧明昭冷笑：“本宫这位三妹，下手倒是干净。”她展开第二封密报，眉梢微挑，“赵莽派人进京了？”
“是林崇的义子林骁，今早已到驿站。”沈砚低声道：“林骁有问题。”
“自然。”萧明昭轻笑，“一个义子，听到义父死讯时不急着收尸，反而先进京...去查查他与三公主可有交集。”
翌日早朝，北疆急报震惊朝堂：赵莽率五千精兵南下，声称要清君侧！
兵部尚书急奏：“赵莽扬言，除非严惩害死林崇的凶手，否则...”
“否则如何？”萧衍冷声问。
“否则便要...便要清君侧！“
朝堂哗然。萧明昭却看向二皇子，只见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父皇。”萧明昭突然出列，“儿臣请旨，亲自去会会这位赵将军。”
萧衍皱眉：“胡闹！”
“儿臣有把握平息此事。”萧明昭意味深长地说，“毕竟...儿臣手里有赵莽最想要的东西。”
退朝时，三公主拦住了她：“皇姐好手段，连六妹都被你哄得团团转。”
萧明昭轻笑：“不及三妹，事事妥帖。”她凑近萧玉瑶耳边，“你猜，赵莽若知道林崇是被谁毒死的，会如何？”
萧玉瑶脸色骤变，又强自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萧明昭转身离去，留下萧玉瑶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砚带来密信，火漆上印着北疆军特有的虎纹印记。
“殿下，赵莽大军已至黑水河畔。”
萧明昭拆信的手指微微一顿：“停驻不前？”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火光映照着她凌厉的眉峰，“看来我们这位赵将军，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沈砚低声道：“探子来报，昨夜三公主的贴身婢女去了驿站。”
萧明昭轻笑，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北疆地图，“备马，本宫要去会会这位'忠义'的赵将军。”
晨雾弥漫的官道上，萧明昭的马车刚出城十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殿下！”亲卫来报，“林骁带人拦路！”
萧明昭唇角微扬：“让他过来。”
林骁单骑而来，在马车前勒住缰绳。他穿着素白丧服，腰间却佩着北疆军的制式长刀。
“长公主殿下！”他抱拳行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赵将军命末将来迎长公主，请殿下移步。”
萧明昭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个林崇的义子。前世就是他率先锋军攻破北门，亲手斩杀了两名劝阻的阁老。
沈砚低声道：“恐有诈。”
萧明昭轻笑：“无妨。“她暗中比了个手势，亲卫们立即悄然变换队形。
萧明昭眸光微闪：“带路。”
山道蜿蜒，最终停在一处悬崖平台。赵莽负手而立，见萧明昭下车，他抱拳行礼的姿势无可挑剔，眼中却毫无敬意。
“赵将军选的好地方。”萧明昭环顾四周陡峭山崖，“前临深渊，后无退路。”
赵莽皮笑肉不笑：“殿下亲临，末将受宠若惊。臣只是好奇，殿下为何会来见我这个'逆臣'？”
萧明昭轻笑，“将军不是要为林崇讨个公道吗？本宫亲自来了，将军怎么反倒客气起来了？”
赵莽脸色一沉：“林大哥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你就勾结二皇子，意图造反？”萧明昭突然打断。
场中瞬间寂静。赵莽的右手按上刀柄：“殿下慎言！”
“赵将军如此大的阵仗，可曾想过后果？”
萧明昭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将军可认得这个？”
赵莽接过信笺，脸色骤变——这是林崇的亲笔手书，上面详细记录了二皇子如何威逼他调兵。
“这...这不可能...”
“将军再看看这个。”萧明昭又取出一块残玉，“这是从林崇贴身衣物中找到的。”
赵莽接过残玉，手指微微发抖——这正是他当年送给林崇的信物，背面刻着“同生共死“四字。
“林大哥他...”
“去问问你大哥的好义子就知道。”萧明昭看向面色惨白的林骁，“你说是不是，林将军的'孝子'？”
林骁突然暴起，却被赵莽的亲兵当场拿下。从他怀中搜出一包褐色粉末，和一封密信。查验过后确认是毒杀林崇的“朱颜改”。密信上面则清清楚楚写着，二皇子答应事成后封他为北疆王，但字迹却非二皇子的。
萧明昭的亲卫忽然押上一人：“殿下，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怀中掉出枚玉佩，背面刻着“瑶“字。
“三公主的玉佩？“赵莽脸色大变。
萧明昭轻声道，“林崇不过是一枚弃子，而你...是下一枚。”
赵莽单膝跪地：“臣愿将功折罪，望殿下保我妻女性命。”
夕阳西下时，萧明昭的仪仗重返官道。
回城途中，沈砚低声道：“殿下，那玉佩...”
“是仿的。”萧明昭冷笑，“但足够让赵莽起疑。”
暮色四合，萧明昭的马车在城门口遇上了二皇子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