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爬满着枯萎藤蔓,如同一只死亡多时的巨兽残骸,阴气沉沉地趴在弄堂深处。
桑云苓刚推开雕花木门,里头男女争吵声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你懂什么?那是桑云苓外公外婆留下的各式金银珠宝首饰!值钱得很!”是陈雨汐,声音又尖又利。
紧接着是那渣爹陈建东,嗓门又沉又闷,裹着火气:
“值钱?值钱你倒是找出来啊!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怕我这个当爹的贪了你的不成?”
呵,狗咬狗,一嘴毛。
桑云苓无声地牵了牵嘴角,故意加重了脚步。鞋跟敲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回响。
门厅里那对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男女,像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唰”地一同扭过头来。
两张脸上堆砌的怒火和刻薄,仿佛瞬间找到了猎物。
空气凝固了一秒。
“桑云苓!你死哪儿去了?”陈建东猛地扬起一只手指着桑云苓。
他那张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脸,在争吵中涨成了猪肝色,眼中充满了算计,
“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偷了你姨妈的玉佩?”
手指毫不客气的点在桑云苓面前。
陈雨汐也立刻跟上,她几步冲到桑云苓面前,几乎要把涂了廉价雪花膏的脸怼到她鼻尖上。
那股浓烈又劣质的香气混着她嘴里呼出的热气,熏得人反胃。
“对!就是你!桑云苓,除了你这个眼里就认得钱的大小姐,还会有谁?
那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宝贝!你连死人东西都偷,你还有没有良心?”她尖着嗓子,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桑云苓脸上。
这两个人终于忍不住露出真实面目,撕下伪装,张牙舞爪的。
桑云苓偏头躲开唾沫星子,目光扫过站在阴影里、绞着手指、嘴唇翕动却一言不发的桑白薇。她眼神躲闪,像受惊的兔子。
唉,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母亲总是在她的丈夫和“表妹”面前表现的懦弱无力,担惊受怕的样子,时时偏向他们。
一股火苗,倏地在她心底窜起。
“玉佩?”桑云苓挑眉,声音不高,盖过了陈雨汐的聒噪。
她甚至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的灰,抬眼,目光笔直地迎上陈建东那双盛满算计和怒火的眼。
“我说父亲,您这帽子扣得可真是又准又狠啊。偷?我桑云苓,用得着偷东西?”
这是把他们逼急了?想出这种馊主意。
桑云苓话语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你们非要搜我那屋,也不是不行。”
故意拖长的调子,勾起他们眼中贪婪光芒。
“只是……”她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如刀锋,
“我床头柜里,还收着外婆当年压箱底的那个紫檀木透雕首饰盒。
大衣柜顶上,塞着外公偷偷塞给我的那对上海老龙祥老师傅亲手打的金手镯。旁的柜里,东西杂,少说还有几件古董瓷器,碎一件都是剜心的疼。
哦,对了,”目光扫过陈建东骤然变得贪婪又惊疑的脸,最后落在陈雨汐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的面孔上,轻飘飘地抛出最后的诱惑,
“靠墙角落那个樟木箱最底下,还压着外婆房里原来摆着的那架大师李娥英的苏绣绣屏。你们翻的时候,手脚可得轻点儿。”
桑云苓清晰地看到陈建东狠狠咽了下口水,陈雨汐的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像饿狼嗅到了血腥。
“弄坏了,”她微笑着,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们,拿什么赔?”
“赔?赔什么赔!”
“你的东西?这屋里的东西,哪样不是属于姑父的?姑父,跟她废什么话!搜!搜出来就是证据!”
她像打了鸡血,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桑白薇,力气大得让瘦弱的母亲一个趔趄。
陈雨汐看都没看桑白薇一眼,目标明确地直奔桑云苓房间。
陈建东也立刻跟上,几步就超过了陈雨汐,好像两个人不是同伙,而是竞争对手。
他也嫌桑白薇碍事,粗暴地将她拨到一边。
桑白薇被他推得这下站都站不稳,脸色发白。
桑云苓看她张了张嘴,目光惶然地看向她。
母亲,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清他们的丑恶面目吗?
厚实的实木楼梯都被他们踩得咚咚作响。
桑云苓房间的房门,被陈雨汐“哐当”一声大力推开,撞在墙上。
桑云苓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急切的身影,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无声地扩大。
意念随着无声的脚步,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张开,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那空间。
房间里面一下子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巨响。
衣柜门被掀翻,抽屉被粗鲁地拉开又猛地推回去,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木箱盖被掀开,重重摔在地上……
就是现在!
在他们打开每一样东西的前一瞬间,桑云苓心念流转,
樟木箱底那架缎面挺括如瓷,绣样栩栩如生的苏绣——吸走!
床头柜深处,用红绸包裹、流光溢彩、羽翼纤毫毕现的点翠耳环——吸走!
大衣柜顶上沉重古朴、精雕细琢的紫檀木首饰盒——连同里面满满当当的珍珠项链、镶玉戒指、玛瑙手串、羊脂玉镯……统统吸走!
衣柜里那几件料子顶好、精致的锦缎旗袍——吸走!
甚至连曾一时兴起赶时髦买的确良衬衣也一件不留!
只特意留块水头浑浊、雕工粗糙的劣质玉佩,放在被翻得底朝天的抽屉角落里,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楼下桑白薇甚至没听到任何异样的响动,只听到楼上更加狂乱的翻找声和陈雨汐焦躁的抱怨。
“没有!怎么会没有?姑父!那个小贱人肯定藏起来了!再找!”陈雨汐的声音气急败坏。
“废物!仔细点!床底下!箱子缝里!都是藏东西的地方!”陈建东的怒吼更响。
又过了几分钟,翻找声渐渐弱了,剩下粗重的喘息。
突然——
“啊!找到了!在这里!姑父!在这里!”陈雨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喜和扭曲的得意。
她猛地冲出房间,手里高高举着那块桑云苓特意留下的玉佩,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看!桑云苓!赃物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人赃并获!你这个贼!”
她冲到跟前,几乎要把那块玉佩怼到桑云苓眼睛里,唾沫星子再次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