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1 / 1)

瑶池的水,三千年清一次。

灵汐蹲在白玉栏杆边,指尖刚要触到水面,就被身后的声音惊得缩回手。玄曜的玉带扫过阶前的梧桐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鬓边的流苏晃了晃。

“又在偷喂锦鲤?”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却故意板着调子,“父皇昨日才说,瑶池锦鲤是镇水的灵物,不准随意惊扰。”

灵汐转过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她从御膳房偷偷拿的,本想掰碎了丢进水里。她把糕点往身后藏,脸颊鼓起来:“谁偷喂了?我就是看看水凉不凉。”

玄曜挑眉,目光落在她沾着糕点碎屑的指尖上。他刚从南天门值完勤,玄色朝服的袖口沾了点云霞的金边,衬得那双手骨节分明,正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那玉佩是父皇赐的,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只在边角处有个极小的“曜”字。

“水凉不凉?”他往前走了两步,瑶池的风卷着他衣上的龙涎香漫过来,灵汐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腰撞到冰凉的栏杆,“你自己摸过,还问我?”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带着天家皇子特有的压迫感,却又在靠近时放缓了呼吸。灵汐抬头,正撞见他眼底的笑——那笑意不像在朝堂上那样疏离,也不像在兄弟间那样带着锋芒,倒像是揉碎了瑶池的月光,温温软软的。

“算你厉害。”她小声嘟囔,把桂花糕从背后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飞快地塞进嘴里。甜香在舌尖炸开,她鼓着腮帮子嚼,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玄曜看着她,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碎屑。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皮肤的瞬间,灵汐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看见他的指尖也沾了点糕点渣,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擦掉。

“明日是七夕。”他忽然说,目光转向天边的鹊桥,那桥是用云锦织的,常年横在天河上,只有七夕那晚才会真的连通两岸,“听说凡间的男女会在那天挂同心结,求长相厮守。”

灵汐的心跳得更响了,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绣着兰草的云履,还是去年生辰时,玄曜托织女坊的仙娥做的。“神仙哪用学凡间的规矩。”她嘴上这么说,手指却不自觉地绞起了衣袖。

玄曜却从袖中摸出两根红绳,递了一根给她。红绳上系着小小的银铃,一碰就叮当作响。“昨夜我去鹊桥边折了桂枝,”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听说用桂枝熏过的红绳,能系住缘分。”

灵汐接过红绳,银铃在掌心晃了晃,凉丝丝的。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正低头摆弄另一根红绳,阳光透过他的发梢,在颈间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凌霄殿外听见的议论——几位老神仙说,玉帝有意为玄曜指婚,女方是掌管银河的水神之女,家世显赫,法力高强。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甜香的桂花糕突然变得有些发涩。她捏着红绳,指尖用力到发白:“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要结同心结,也该找门当户对的仙娥才是。”

玄曜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眼底的笑意淡下去,只剩下认真:“在我心里,没有什么门当户对,只有想不想。”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灵汐,我想和你系这根红绳。”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灵汐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那是凌霄殿的聚仙钟,寻常时候绝不会敲响,一旦响起,便是有大事发生。

玄曜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把那根红绳塞进灵汐手里,又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塞进她掌心:“拿着。”那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无论发生什么,别丢了它。”

说完,他转身就往凌霄殿的方向走。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石阶,带起一阵风,灵汐攥着红绳和玉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云雾里,忽然觉得那背影竟有些仓促,像是要去赴一场未知的劫难。

她不知道,此时的凌霄殿里,玉帝正坐在九龙宝座上,脸色铁青。阶下跪着几位仙官,为首的正是掌管姻缘簿的月老,手里捧着的簿册上,用朱砂笔圈着两个名字——灵汐,玄曜。

“孽障!”玉帝的声音震得殿顶的琉璃瓦嗡嗡作响,“玄曜身为天庭储君,竟敢与一介散仙私相授受,乱了天规,扰了仙阶!”

玄曜踏入殿门时,正听见这话。他挺直脊背,走到殿中跪下,玄色朝服铺在金砖上,像一片沉沉的云:“儿臣与灵汐情真意切,并非私相授受。”

“情真意切?”玉帝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一面水镜出现在殿中,镜中映出刚才瑶池边的画面——他替她拂去碎屑,她低头吃糕,两人指尖相触时,连空气都泛着甜。“仙凡有别,仙阶有序,你是要让三界看天庭的笑话吗?”

玄曜抬头,目光坦荡:“若天规容不下真心,那这规矩,便是错的。”

“放肆!”玉帝猛地拍向龙椅扶手,“看来是朕平日太纵着你了!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天规难违!”

他看向阶下的太上老君:“取断情散来!”

老君面露难色:“陛下,断情散过于霸道,一旦服下,前尘往事皆会清零,若是强行历劫……”

“朕不要他们断情,”玉帝打断他,眼神冷得像万年寒冰,“朕要他们下凡历劫。”

玄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愕。

“灵汐,剔除仙骨,贬入凡间,轮回百世。”玉帝的声音一字一顿,砸在大殿里,“玄曜,剥夺储君身份,打入轮回,与她同历红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的云海,像是在宣判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若你们能在凡间记起彼此,冲破万难,待到历劫归来,朕便允你们相守。若记不起……”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人胆寒。记不起,便是永世沉沦,生生世世擦肩而过,连相忘于江湖的资格都没有。

玄曜的拳头在袖中攥紧,指节泛白:“儿臣领旨。”

他不怕历劫,只怕轮回路上,弄丢了她。

而此时的瑶池边,灵汐还在等。手里的红绳被体温焐得发烫,银铃偶尔响一声,像是在催她。她不知道凌霄殿里的判决,只看见天边的云霞一点点变红,像被揉碎的胭脂,染得瑶池的水都变了色。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是玄曜,是两个金甲天兵,手里拿着锁链,脸上是冰冷的表情。

“灵汐仙子,玉帝有旨,请你即刻前往轮回台。”

灵汐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红绳“啪”地掉在地上,银铃在空荡的瑶池边响了很久,像谁在哭。

她被天兵押着往轮回台走时,路过凌霄殿的侧门,听见里面传来玄曜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那声音有些模糊,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决绝。她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泪往下掉,砸在冰冷的金砖上,瞬间蒸发。

轮回台建在南天门的尽头,台下是翻滚的忘川水,水色漆黑,泛着诡异的光泽。灵汐被推到台边,看着那片能吞噬一切记忆的黑水,忽然想起玄曜塞给她的玉佩。

她猛地攥紧掌心,那枚刻着“曜”字的玉佩硌得手心生疼,却让她莫名地定了定神。

“时辰到了。”天兵的声音毫无感情。

就在她即将被推下去的瞬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玄曜,他被两个仙官押着,玄色朝服上沾了尘土,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灵汐!”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灵汐转过身,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我等你。”

玄曜的眼眶红了。他用力挣脱仙官的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扯下来——那是枚刻着“汐”字的玉佩,与他给她的那枚正是一对。“拿着!”他把玉佩朝她扔过去,“无论到了哪里,别丢了它!”

玉佩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灵汐怀里。她刚握紧,就被天兵猛地推下了轮回台。

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看见玄曜也被推了下来,他张开手臂,像是要抓住她,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却被风声吞没。

忘川水涌上来,冰冷刺骨,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最后的画面,是玄曜坠落的身影,和他胸前那根随风飘动的红绳——那根本该系着同心结的红绳,此刻孤零零地晃着,银铃早已不响了。

轮回台边,一个紫色的身影从石柱后走出来。紫蘅看着台下翻滚的黑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是掌管瑶池仙草的仙子,跟着玉帝身边三千年,看着玄曜从蹒跚学步的小殿下长成如今的模样。她以为只要等下去,总有一天能站在他身边,却没想到,会被一个凭空出现的灵汐截了胡。

“历劫?记起彼此?”她低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怨毒,“凭什么?”

她袖中的手猛地握紧,里面藏着一枚小小的银针——那是她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边偷来的,淬了忘忧草的汁液,能锁住人的记忆,比断情散更阴狠。

“既然陛下不肯让你们断情,”紫蘅看着天边的残月,眼中闪过疯狂的光,“那我便帮你们断了。”

她转身,朝着轮回台的入口走去。那里有个废弃的传送阵,是上古时期留下的,能让人带着记忆坠入轮回,只是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但她不怕。

只要能让玄曜留在身边,哪怕是在凡间,哪怕要付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她要亲自下凡,亲手掐灭他们的缘分。

她要让灵汐永世记得,却永远得不到。

她要让玄曜忘了前尘,只把她当作唯一的归宿。

瑶池的桂花还在香,鹊桥的红绳还在晃,只是那个藏着桂花糕的午后,那个说要系住缘分的少年,终究还是被卷入了命运的洪流。

忘川水漫过唇齿时,灵汐忽然想起玄曜最后没说出口的话。

或许是“等我”。

或许是“别哭”。

又或许,是那句她没敢说出口的——

“我也是。”

三千年瑶池水,终究还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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