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光明媚之际,乾坤宫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绚丽的季节。此时的宫苑,花木葱茏,枝叶婆娑,流水潺潺,如丝竹之音绕梁三日。漫步其间,一步一景,美得令人陶醉,仿佛步入了一幅精美的画卷。
邓云萱掐着点抵达,此刻的乾坤宫外熙熙攘攘,喧嚣非凡。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如串珠般密集排列在远处的空地上,车辕交错,一片金光闪烁,彰显着皇家宴会的盛大与尊贵。
尹初初提着鹅黄裙裾奔来时,惊飞了路边啄食的灰雀。
她发间金累丝蝴蝶簪扑簌簌乱颤,倒比满园春色更晃眼:“云萱,可算等着你了!”说着挽住邓云萱胳膊,“我姐姐特意让厨房备了樱桃毕罗,就等你来尝鲜。”
两人绕过影壁,飞檐刺破春云。
引路的小太监躬着腰笑:“尹姑娘常来常往,倒比咱家还熟门熟路。”
“可不是?上月熙王妃赏梅,她非拽着我钻假山洞。”邓云萱指着太湖石上苔痕,“喏,这就是撞出来的。”
尹初初作势要拧她,忽见几位贵女簇拥着过来,忙敛了笑。
等那群人走远才吐舌:“礼部侍郎家的,最会挑人错处。”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快尝尝,枣泥酥还热乎呢。”
邓云萱就着她的手咬了口,酥皮簌簌落在前襟。正要掏帕子,忽听身后传来嗤笑:“到底是商户养大的,这般吃相。”
尹初初柳眉倒竖,却被邓云萱按住。她慢条斯理咽下点心,指尖抹去唇边碎屑:“王姑娘今日抹的可是螺子黛?”
不等对方答话又叹,“可惜画歪了眉峰,倒像两条吊梢虫。”
哄笑声中,那贵女涨红着脸要走,又被邓云萱叫住:“且等等。”
她解下腰间荷包扔过去,“里头有面西洋镜,王姑娘下回描眉时用得着。”
穿过月洞门,水榭传来琵琶声。尹初初憋笑憋得肩头直颤:“你瞧见她脸色没?活像生吞了只蛤蟆!”
“你当我是为你出头?”邓云萱掐了朵海棠别在她鬓边,“我是嫌她聒噪,扰了咱们赏景的兴致。”
蝉鸣穿过蔷薇花架,惊落几瓣残红。
尹初初拎着鹅黄裙摆跳过水洼,鬓边珍珠步摇晃出一串银光:“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王妃,姐姐说今日御膳房有新做的荷花酥,咱们早些去占个好位置。”
邓云萱弯腰替她拂去裙角泥点,腕间缠丝银镯叮当作响:“你倒是心宽,若换作旁人…”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两人抬头望去,正见个绿衣宫女跪在碎瓷片中发抖,对面嬷嬷扬起的藤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住手!”邓云萱快步上前挡住宫女,“暑气燥热,嬷嬷何苦动气?”她取下荷包塞进老嬷嬷手中,“这点银子给嬷嬷买凉茶消火。”
老嬷嬷掂着荷包分量,瞪了宫女一眼:“还不谢过邓姑娘?”
那宫女颤巍巍磕头时,邓云萱瞥见她手背新旧交错的鞭痕——前世她在沧县码头也常见这般伤痕。
尹初初追上来挽住她胳膊:“你总是这般好心。”说着瞪向匆匆离去的嬷嬷,“这些老刁奴最会看人下菜碟,方才若是换了别家贵女,可不会多管这份闲事。”
“所以你要当王妃呀。”邓云萱笑着捏她鼻尖,“等你将来掌了凤印,把这些嬷嬷都打发去扫茅厕。”
两人笑闹着转过月洞门,忽见前方乌泱泱涌来一群贵女。
为首的女子身着浅紫遍地金襦裙,发间红宝石步摇随着步伐摇曳生辉。尹初初翻了个白眼:“晦气,碰上许兰溪这朵喇叭花。”
定国公府大姑娘许兰溪,端王的表妹。
邓云萱只不过前世认识,现在是从没见过面的。
许兰溪捏着团扇轻笑:“我当是谁这般喧哗,原是尹二姑娘。”
目光扫过邓云萱粗布绣鞋,“这位莫不是猎场救人的女英雄?听说永昌伯府近日在寻绣娘,姑娘这般打扮倒是应景。”
邓云萱按住尹初初攥紧的拳头,屈膝行礼:“许姑娘谬赞,云萱粗通骑射,不比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腰背挺得笔直,阳光将影子拉长投在许兰溪的裙角,倒像柄出鞘的剑。
许兰溪团扇抵着鼻尖退后半步,仿佛沾了尘土:“听闻邓姑娘自幼在沧县养过十几年?难怪这般不知礼仪…”她故意拖长尾音,身后贵女们吃吃笑起来。
“沧县临海,八月潮汛时银鱼跃浪,十月蟹膏肥美。”邓云萱忽然向前一步,“许姑娘若得空,云萱愿作向导。”
尹初初噗嗤笑出声:“云萱你闻闻,许姑娘身上熏的可是西域龙涎香?我听说这种香最招海鸥,下回咱们带她去沧县码头逛逛。”
贵女们再憋不住笑,许兰溪团扇拍在石桌上:“笑什么!”转头盯着邓云萱,“山野村妇也配谈风雅?”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个梳双丫髻的小宫女正追着风筝跌向荷花池。
邓云萱提裙疾奔,在栏杆断裂瞬间抓住小宫女后领。青石板被鞋底蹭出两道深痕,她半个身子悬在池面上,发间木簪“噗通”落入水中。
“快来人!”尹初初尖叫着扑上去。七八个贵女手忙脚乱扯住邓云萱腰带,许兰溪的白玉镯子“咔”地磕在石栏上。
等把小宫女拽上来,邓云萱的粗布襦裙已扯开道口子,露出里头月白中衣。
小宫女抖如筛糠,忽然指着池面哭喊:“娘娘赏的玉簪…”众人顺她手指望去,碧波间隐约闪着点金光。
许兰溪幸灾乐祸道:“邓姑娘不是水性极佳?”
邓云萱褪下绣鞋掷向尹初初:“接着!”纵身跃入池中。水花溅湿许兰溪裙摆,她尖叫着后退时踩中自己裙角,扑通跌坐在湿漉漉的青砖上。
荷花乱颤中,邓云萱乌发如墨莲散开。她一个猛子扎下去,再浮出水面时唇间咬着金镶玉簪。
阳光穿透水珠在她睫毛上碎成星子,岸上突然响起掌声。
“好俊的水性!”穿杏黄宫装的嬷嬷扶着位华服妇人款款而来,“老奴活了五十岁,头回见贵女这般飒爽。”
尹初初慌忙跪地:“参见熹妃娘娘。”满园贵女呼啦啦跪成一大片,许兰溪沾着泥水的裙摆在地上洇出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