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缓和(1 / 1)

李想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珠平静地扫过房间里越来越多、却同样沉默的身影。

这些人,他认得一些。

有的是家境普通,靠着优异成绩考进来的“书呆子”;有的是性格孤僻,在班级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隐形人”;

还有几个,甚至是上学期因某些“问题”被其他社团拒收的“边缘人”

教导处那行“要求各班至少推荐一名成员”的备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这哪里是“天文爱好者协会”,分明是流放“不合群者”的收容所。

他和江意映、纪晚风这三个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是这流放名单上最醒目的点缀。

纪晚风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环视着这间挤满了人、却比空无一人时更加死寂的活动室,看着那些低垂的头颅,看着角落里那架破败的望远镜,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鼓舞士气的话,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引以为豪的、永远能化解尴尬的笑容,此刻沉重得像一副枷锁,让他喘不过气。

江意映也放下了手机。

她漂亮的眉头紧紧皱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嫌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不解、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这些被强行塞进来的“同类”,看着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流放地”,樱粉色的嘴唇抿得更紧。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粗糙的水磨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无聊透顶!”她冷冷地丢下四个字,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活动室,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声巨响,如同砸在每个人心上的重锤。

房间里本就压抑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那些本就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

纪晚风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揉了揉。他看向唯一没有动、依旧坐在窗边的李想。

李想已经重新低下了头,目光落回书页上。

窗外的光线勾勒着他沉静的侧影,琉璃般的眼珠深处,那片永恒的寂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

他翻过一页书,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死寂的“流放地”里,清晰得如同命运翻页的宣告。

天文社活动室的死寂,在江意映摔门而去后,并未被打破,反而像凝固的石膏,沉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纪晚风脸上那标志性的阳光像是被阴云彻底吞没,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目光扫过角落里那架蒙尘的破望远镜,又扫过一张张低垂着、写满茫然或麻木的脸,最终落在窗边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上。

“得!”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这次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夸张的灿烂,像在泥沼里强行点亮一盏花灯。

“甭管怎么来的,反正咱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了!这破地方……”

他嫌弃地踢了踢脚边一个缺了腿的凳子,

“配不上咱们的星辰大海!走!哥带你们找场子去!”

没人动。

角落里几个学生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纪晚风也不气馁,大步走到那个戴着厚眼镜、最先到的矮个子男生面前,一把揽住他瘦弱的肩膀,动作带着不由分说的亲昵:

“兄弟,叫什么?我叫纪晚风!以后罩着你!走,咱们去天台!那儿敞亮,空气好!总比在这吸灰强!”

他又转向另一个抱着旧书、一直低着头的女生,“还有你,别抱着书了,看星星要紧!走走走!”

他的热情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感染力,或者说,是这群被流放的“不合群者”们,在死寂中突然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矮个子男生被纪念波半推半拉着,茫然地跟着挪动脚步。

抱着旧书的女生犹豫了一下,也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稀稀拉拉地,都跟着那个突然爆发出巨大能量的身影,涌出了散发着霉味的活动室。

李想合上那本厚重的《高等物理》。

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深蓝色的校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最后一个走出门,回望了一眼这间空旷破败的屋子,琉璃般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告别一片早已死去的废墟。

旧实验楼的天台,风很大。

未经修缮的水泥地面坑洼不平,边缘粗糙的护栏锈迹斑斑。

视野却出奇地开阔,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张巨大的、低垂的幕布,将整个校园和远处晋城模糊的天际线都框了进来。

风吹散了残留的霉味,也吹散了人群里一部分沉郁。

纪晚风像个真正的领袖,指挥着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几张还算完好的旧课桌椅从楼下拖了上来,又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张旧报纸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看!这才叫观星台!”

纪晚风叉着腰,迎着风,脸上是那种近乎盲目的乐观笑容,

“虽然设备简陋了点,但胜在视野无敌!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他指着天空,仿佛那里正上演着最壮丽的星图。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几张茫然的脸。

纪晚风也不尴尬,他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带有三脚架的便携式望远镜,熟练地架好。

“来来来,虽然比不上学校仓库里那破古董,但这个可是我的宝贝!倍数不高,看个月亮环形山还是没问题的!”

他招呼着,率先凑到目镜前,装模作样地调整起来。

或许是空旷的环境让人放松,或许是纪念波那没心没肺的活力终于撬开了一丝缝隙。

矮个子男生,后来知道他叫陈默,第一个怯生生地凑了过去,透过目镜看了一眼,发出低低的惊呼:“真…真的有坑!”

抱着旧书的女生,叫林小雨,也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靠近。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去,尽管大多沉默,但低低的议论声和偶尔发出的、压抑的惊叹,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终于在这片被遗忘的天台上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李想没有参与。

他独自走到天台最边缘,靠着锈迹斑斑的护栏。

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冷硬的侧脸。他的目光没有投向那架被围观的望远镜,也没有投向灰暗的天空,而是落向下方。

实验楼后墙根,紧挨着围墙的地方,也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

枝干粗壮,树皮斑驳,巨大的树冠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深褐的枝叶间,似乎还残留着几串干枯发黑的槐荚,顽强地挂在枝头,与远处那片灼目的樱林形成刺目的对比。

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苦涩的气息,仿佛穿透时空,隐约钻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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