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场操练的间隙,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他是镇国府的二公子,裴砚川的堂弟裴子瑜。
裴子瑜性子温和,见昭未眠独自坐在树荫下,便拱手行了一礼:“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没下场?”
昭未眠淡淡一笑,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手上受了点伤,不便动。”
裴子瑜瞥见她缠着绷带的手,了然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公主千金贵体,本就不该来这粗野地方受这份罪,何必呢?”
昭未眠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觉得新鲜好玩罢了,看看也无妨。”
几句寒暄后,裴子瑜便告辞离开。昭未眠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连带着看武场的心思都淡了。
午后,她便带着诗穗回了宫。一进寝殿,就趴在桌子上,连动都不想动。手臂的酸痛还没消,心里的失落又添了几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萧景珩恰好进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好笑,“在武场受委屈了?”
昭未眠抬起头,眼圈有点红:“四哥……”
萧景珩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块点心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那点心思。喜欢就去追,犯不着跟自己的身子较劲。你这手都伤了,再折腾下去,别说见人了,怕是连端茶都费劲。”
换作往日,昭未眠定会嘴硬反驳,可今日听着这话,却只是蔫蔫地“嗯”了一声。她心里清楚,自己这金枝玉叶的身子,确实撑不住日日这般操练。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小声问,像只没了主意的小兔子。
萧景珩见她松了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笨丫头,追人又不止一种法子。他不是在教武吗?你可以送点东西过去,表表心意;
实在不行,偶尔用点苦肉计,让他知道你为了来这儿受了多少罪,男人嘛,总归会心软的。”
昭未眠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不一定非要硬撑着练武,换种方式,或许……或许更有用。
第二日,昭未眠没穿练武的衣裳,而是选了身藕荷色的襦裙,头上簪了支珍珠步摇,看着温婉又雅致。
她让诗穗提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尚食局新做的几样点心,有千层酥、玫瑰糕,样样做得小巧玲珑,透着精致。
到了将军府,武场依旧热闹。昭未眠没去树荫下,而是径直走到正在休息的裴砚川面前,将食盒递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裴将军连日操劳,这是宫里新做的点心,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就当是谢将军费心教导了。”
裴砚川看着那食盒,又看了看昭未眠——她今日没穿练武的衣裳,手上的绷带换了新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不像往日那般直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他虽瞧不出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何用意,但公主亲自送来的东西,没有不收的道理。于是伸手接过,微微颔首:“多谢公主费心,臣愧不敢当。”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这只是寻常的礼节往来。
昭未眠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想到四哥的话,还是维持着笑意:“将军不必客气,我先去那边等着了。”
看着她转身走向树荫的背影,裴砚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指尖摩挲着精致的雕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位公主的心思,似乎越来越难猜了。
接下来的几日,昭未眠的手还没好利索,便日日只在武场边的树荫下坐着。她不再像先前那般盯着练武的人群。
有时会带本书来看,有时会拿着棋盘自己摆棋,偶尔抬头,目光也多是落在远处的靶子或是天边的流云上,倒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只是每日来的时候,她总会让诗穗提着些东西。
今日是一卷太傅亲笔书写的兵书注解,墨迹未干,笔力遒劲;明日是一柄西域进贡的宝剑,剑鞘镶嵌着细碎的宝石,拔出时寒光凛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再过一日,又换成了几匹极适合做箭囊的云锦,颜色沉稳,质地坚韧。
每一次,她都只是笑着将东西递过去:“听闻将军需要这个。”或是“这个看着不错,或许将军能用得上。”
裴砚川每次都照单全收,客气地道谢,将东西交给管家收好,却始终猜不透她的用意。
这日午后,武场的操练告一段落,公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休息。昭未眠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看得入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映得她侧脸的轮廓柔和了几分,眼角的朱砂痣在光影里若隐隐现。
裴砚川走过去时,正好看到她伸手去翻页,缠着绷带的手指动作有些笨拙,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护着书页,生怕折了边角。
他站在一旁看了片刻,见她眉头微蹙,像是看到了难解之处,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位公主,前几日还为了拉弓跟自己较劲,怎么突然就静下心来看起兵书了?还日日送来些武将常用的东西,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她自己一时兴起?
裴砚川想不通。他见过太多心悦他而费尽心机的女子,可昭未眠的眼神太过清澈,哪怕带着些小算计,也藏不住那份直白的好奇与欣赏,不像是别有用心。
“公主看得懂这些?”他终是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兵书上。
昭未眠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连忙稳住,脸颊微红:“就……随便看看,觉得有些地方挺有意思的。”
裴砚川“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转身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张弓检查,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树荫下瞟——那位公主又低下头看书了,只是不知为何,握着书页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