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流涌动(1 / 1)

天京的朱雀大街甲字七号府邸,门庭若市的热闹持续了足足半月有余。古星河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南疆大捷之后,激起了天京城权贵圈层经久不息的涟漪。每日清晨,府邸那对沉重的朱漆大门外,便停满了装饰华贵的马车,各色拜帖如同雪片般递入。王公贵胄、各部重臣,无不以能邀得这位新晋的帝国将星过府一叙为荣。更有甚者,借着宴饮之名,携着精心装扮、含羞带怯的闺阁女儿,意图不言自明。

古星河对此,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他如同坚冰,任你烈火烹油,我自岿然不动。寻常的宴请,十之八九被他以军务或静修为由推拒。那些意图联姻的试探,更是被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淡淡一扫,便让说客讪讪地咽回了后续的言语。

直到户部尚书卫徵的帖子送来。

卫徵本人并未出面,帖子是以他那位在京城纨绔圈里“声名赫赫”的小儿子卫九郎的名义发来的。措辞随意,甚至带点市井气,大意是久仰古先生威名,想请先生领略一番天京真正的“繁华盛景”,保证有趣。

这别具一格的邀约,反而让古星河多看了一眼。他听说过这位卫九郎。此人的名声,在天京两极分化。在寻常百姓和底层军士口中,他虽行事放浪,挥金如土,却从不欺男霸女,甚至偶尔还会管管街头不平事,教训那些欺压良善的恶仆豪奴。但在高门显贵圈子里,他却是个人憎狗嫌的“混世魔王”,专爱寻那些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的晦气,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或是设下些让人颜面扫地的赌局陷阱,偏偏他背景够硬,自身也有一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寻常纨绔还真拿他没办法。

恃强而不凌弱?古星河指尖在那张花里胡哨的拜帖上轻轻一点。

“告诉来人,明日申时。”

…………

次日申时,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家族徽记却异常宽大舒适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朱雀大街甲字七号门外。车帘一掀,探出一张年轻飞扬的脸。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皮肤是养尊处优的白皙,眉眼生得极好,只是那眼神里总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惫懒和一种准备随时搞点事情的兴奋劲儿。一身织金锦袍穿得松松垮垮,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和香囊,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柄洒金折扇。

“星河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卫九郎跳下车辕,动作利落,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全无寻常世家子初见古星河时的拘谨或敬畏,“在下卫九郎,在家行九,先生叫我小九就成!”

古星河已换下常穿的素白袍服,一身玄青色暗云纹锦袍,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沉凝。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卫九郎身上略一停留:“卫公子。”

“哎,别叫公子,生分!”卫九郎自来熟地摆手,目光却忍不住在古星河腰间那柄古朴的墨色剑鞘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堆满笑容,“先生请上车!今儿个,带您去个好地方,保管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京第一等的销金窟,温柔乡!”

马车启动,辘辘驶过繁华的朱雀大街,转入更显喧嚣奢靡的南城。空气中脂粉香、酒香、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鼎沸的人声,形成一股浓烈到近乎粘稠的尘世烟火气。

最终,马车在一座灯火辉煌、气派非凡的楼阁前停下。楼高五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数巨大的琉璃宫灯从檐角垂下,将门前映照得亮如白昼。朱红大门敞开,里面丝竹管弦之声悠扬飘出,混合着女子娇媚的笑语和男子的谈笑。门前车水马龙,尽是华服锦袍的显贵。一块巨大的紫檀木匾额高悬门楣,龙飞凤舞三个鎏金大字——玉满楼。

饶是古星河心如止水,也被这扑面而来的极致奢华与靡靡之音微微触动。这已非寻常青楼楚馆,更像是一座独立于世俗礼法之外的欲望之城。

“星河兄,请!”卫九郎嘿嘿一笑,率先跳下车,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门口迎客的龟奴眼尖,一见卫九郎,脸上立刻堆起谄媚到极致的笑容,点头哈腰:“哎哟!九爷您可来了!雅间早就给您备好了!这位爷是……”龟奴的目光落在古星河身上,被那冷峻的气场所慑,一时竟不敢放肆打量。

“少废话,前头带路!这位是我贵客!”卫九郎不耐烦地挥挥手。

龟奴连忙躬身引路。穿过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大堂,浓郁得化不开的脂粉香气和各种名贵熏香混合在一起,令人微醺。无数道目光好奇地投向古星河,惊艳于他的容貌气度,又慑于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寒意。

他们被引至三楼一间临湖的雅阁。推开雕花门扉,眼前豁然开朗。雅阁布置得极尽雅致奢华,紫檀木的桌椅,雪白的波斯地毯,博古架上陈设着珍玩。临湖一面是整排的落地雕花长窗,推开窗,楼下玉带河波光粼粼,画舫穿梭,丝竹之声清晰传来。更有妙处在于,雅阁正对着一楼中央一座巨大的莲花状舞台。

此刻,舞台上正有一队身着轻纱的舞姬,随着靡靡之音翩然起舞,身姿曼妙,若隐若现。

“星河兄,坐!”卫九郎大喇喇地在主位坐下,拍手唤来侍立的清秀小婢,“最好的云顶雪芽先沏上!再把依依姑娘请来,就说我卫九郎有贵客!”

很快,茶香袅袅。一名怀抱琵琶、身着月白素纱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容貌清丽绝伦,眉眼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不似寻常风尘女子的媚俗,反而有种出尘的疏离感。她对着卫九郎和古星河盈盈一礼,声音如珠落玉盘:“依依见过九爷,见过公子。”

“依依姑娘,这位是古星河公子,南疆大捷的英雄!今儿个专程来听你的曲子,可得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卫九郎介绍道,语气倒有几分真诚。

柳依依抬眸,飞快地看了古星河一眼,那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垂下眼帘:“公子威名,依依如雷贯耳。能为先生抚琴,是依依的福分。”她坐于一旁的绣墩上,素手轻拨琴弦,试了几个清越的音。

“公子想听什么?”她轻声问。

“随意。”古星河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杯中澄澈的茶汤上,仿佛对眼前的美人、歌舞都无甚兴趣。

柳依依微微颔首,指尖在弦上一滑,一串空灵如高山流水的琴音流淌而出。她启唇轻唱,声音空灵悠远,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玉京琼楼锁云烟,金戈铁马入梦寒。

谁家画舫听夜雨,几处笙歌醉玉颜?

青锋未拭征尘血,朱门已换歌舞弦。

莫问武陵魂归处,且看天京…月正圆。”

这词曲,清丽婉转,细品之下却隐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讽刺。唱的是天京的繁华,却又似在凭吊南疆战死的亡魂,影射着朝堂的醉生梦死。尤其是最后一句“莫问武陵魂归处,且看天京月正圆”,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卫九郎原本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在听到“武陵”二字时,不易察觉地坐直了一些,眼神微凝,瞥向古星河。

古星河端着茶杯的手,纹丝未动。他依旧垂着眼,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茶水,仿佛那涟漪比柳依依的歌声更值得关注。只是,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寒的锐芒。

柳依依的歌声还在雅阁内萦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卫九郎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桌面,眼神在古星河平静无波的脸和柳依依笼着轻愁的眉目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就在这时,雅阁那扇雕花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不客气地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刺鼻的香粉味先涌了进来。三个同样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微胖,面色潮红,眼神浑浊,显然是喝得不少,正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李茂才。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占着最好的‘揽月阁’,原来是卫老九啊!”李茂才打着酒嗝,斜睨着卫九郎,语气满是挑衅和不屑。他目光扫过抱着琵琶、神色微变的柳依依,眼中淫邪之光一闪,最后落在背对着他们、只看到一个挺拔背影的古星河身上。

“啧啧,听说你攀上了南边回来的那位‘公子’?”李茂才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向前几步,喷着酒气,“一个不知道哪个山旮旯冒出来的野路子先生,侥幸砍了几个泥腿子叛军的脑袋,尾巴就翘上天了?也配让依依姑娘单独献艺?也配坐在这‘揽月阁’?”他越说越放肆,指着古星河的背影:“喂!那个什么公子!转过身来让爷瞧瞧!看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靠溜须拍马……呃!”

他话未说完,一只盛满了琥珀色美酒的琉璃盏,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地砸在了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

“哗啦!”琉璃盏碎裂,酒液和碎片四溅!

卫九郎缓缓站起身,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戾气。他随手又抄起桌上另一只琉璃盏,在手里掂量着,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李茂才三人:“李二,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跑我这儿撒野?还满嘴喷粪?公子的名字,也是你这头只会啃老本、欺软怕硬的肥猪能叫的?”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李茂才酒醒了大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身后的两个纨绔也缩了缩脖子,显然对卫九郎的“恶名”心有余悸。

“卫九!你……你敢骂我?”李茂才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你不过仗着你爹是户部尚书!这玉满楼是你家开的?依依姑娘是你家的?”

“呵,”卫九郎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不吝的狠劲彻底爆发出来,“老子就仗着我爹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也仗一个给我看看?没那本事就给我夹紧尾巴滚蛋!再敢放一个屁,扰了先生雅兴,信不信老子今天让你竖着进来,横着被抬出去?你爹那点破事,要不要我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道说道?”他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李茂才的脸瞬间煞白,他爹最近确实有些把柄不太干净,若真被卫九郎这混不吝的捅出来……他嘴唇哆嗦着,指着卫九郎:“你…你…卫九!你等着!”说完,竟不敢再多停留,在身后同伴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退出了雅阁,连句狠话都没敢撂全。

雅阁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琉璃碎片和酒渍在地毯上洇开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酒气和剑拔弩张后的余韵。

卫九郎这才丢开手里的琉璃盏,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脏东西,转头对着古星河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笑嘻嘻的惫懒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戾气:“让星河兄见笑了。天京城里,这种不长眼的蠢货总有几个。扫了兴,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古星河自始至终,连头都未曾回一下。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不过是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了几声。他手中的茶杯,依旧稳稳地端着,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因门外的喧嚣而惊起。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放下那只素白的瓷杯。

杯底与紫檀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声。

随着这声响,他抬起了眼。

目光并未看向卫九郎,也未看向门口李茂才狼狈消失的方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落在了怀抱琵琶、一直低垂着眉眼的柳依依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只是纯粹的注视,如同在审视一件器物,或者……一个谜题。

柳依依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抱着琵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方才李茂才闯进来时,她眼中闪过的是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此刻,面对古星河这平静无波的目光,那恐惧似乎更深了些,混杂着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将琵琶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屏障。

雅阁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窗外的丝竹笑语,楼下的觥筹交错,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古星河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柳依依怀中那把琵琶上。琵琶通体紫檀木,琴头镶嵌着一块鸽卵大小、温润如羊脂的白玉,琴身线条流畅,显然是把价值不菲的好琴。然而,他的视线却停留在琴颈与琴箱连接处,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紫檀木纹融为一体的圆形印记上。那印记颜色略深,像是某种特殊的徽记烙印。

“姑娘的琴,”古星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音色清越,似有金戈之声。”

柳依依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将……公子谬赞。此琴乃是家传旧物,音色尚可,不敢当先生‘金戈’之誉。”

“哦?”古星河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未离开那琵琶,“可否借在下一观?”

柳依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抱着琵琶的手指指节捏得更白。她下意识地看向卫九郎,眼神带着求助。

卫九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愣。他看看古星河,又看看柳依依,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随即又舒展开,打着哈哈道:“星河兄也懂音律?依依姑娘的琴可是她的心头肉,宝贝得紧呢!不过星河兄要看,那是琴的福分!依依,快,给我兄弟瞧瞧!”

他看似在帮腔,实则是在催促,无形中堵住了柳依依拒绝的余地。

柳依依脸色更白了几分,在古星河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只得咬了咬下唇,动作极其缓慢地,将怀中的琵琶递了过去。那姿态,仿佛在交出自己最重要的珍宝,又或是……一个致命的秘密。

古星河并未起身,只是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轻轻搭在了琵琶的琴颈上。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紫檀木琴身的刹那——

“铮——!”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成调的音符猛地从琵琶上迸发出来!声音凄厉,如同濒死的哀鸣!

柳依依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骇!

卫九郎也被这突兀的怪音吓了一跳,霍然站起:“怎么回事?”

古星河却恍若未闻。他的指尖稳稳地托着那把突然发出怪响的琵琶,目光沉静地落在琴颈处。那声怪响并非来自琴弦,倒像是琴身内部某个极其细微的机括被外力瞬间触发又瞬间崩断。

他的指尖,在那块颜色略深的圆形印记上,极其轻微地一按一捻。

没有机关开启的声响。但古星河深潭般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那印记的触感,以及方才瞬间传递到他指尖的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异常的异种真元波动,都与他在武陵城头感知到的、那个神秘黑袍人消失时残留的气息,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琵琶,绝非凡品。这柳依依,更非普通歌妓!

他不动声色地将琵琶翻转。琴箱底部,靠近音孔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粘着一小片东西。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非纸非帛,颜色漆黑如墨,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似乎用极细的银线勾勒着某种难以辨识的符文一角。

古星河的手指快如闪电,在那片黑色薄片上一拂而过。动作细微到了极致,连近在咫尺的卫九郎都未曾察觉。那片薄如蝉翼的黑色物件,已悄无声息地落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坚韧,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这材质……他曾在石历那枚玄铁令牌的边缘镶嵌处见过类似的!

“琴是好琴。”古星河将琵琶递还给柳依依,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声怪响和柳依依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姑娘方才心神不定,指法乱了。”

柳依依颤抖着接过琵琶,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垂下头,避开了古星河的目光。

卫九郎狐疑地看了看古星河,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柳依依,浓眉拧起。他虽混不吝,却并非蠢人。古星河那平静下的审视,柳依依那反常的惊恐,还有那声莫名其妙的怪响……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玉满楼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刚想开口打个圆场,雅阁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这次,是玉满楼的老鸨亲自来了,满脸堆笑,身后跟着几个托着精致食盒的婢女。

“哎哟,九爷!公子!方才李二公子喝多了发酒疯,惊扰了二位贵客,老婆子该死!该死!”老鸨点头哈腰,笑容谄媚,“特地备了些上好的点心和醒酒汤,给二位爷压压惊!依依,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还不快给公子和九爷赔不是?”她狠狠剜了柳依依一眼。

柳依依身体一颤,连忙起身,对着古星河和卫九郎深深一福,声音细若蚊蝇:“依依失仪,惊扰公子、九爷,罪该万死。”

古星河没再看她,目光转向窗外玉带河上穿梭的画舫灯火。

卫九郎挥挥手,语气带着点不耐:“行了行了,没你事了,下去吧!东西放下。”

老鸨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婢女放下东西,拉着失魂落魄的柳依依匆匆退了出去。

雅阁内只剩下两人。

卫九郎看着古星河沉默的背影,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似乎也没能驱散心头的疑虑。他咂咂嘴,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试探:“星河兄……方才那琴,还有依依那丫头……”

古星河缓缓转过身。窗外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卫公子,”他打断了卫九郎的话,声音依旧平淡,“今日多谢款待。天京繁华,果然……气象万千。”

他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云顶雪芽,对着卫九郎遥遥一举,然后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时辰不早,告辞。”

说罢,不等卫九郎回应,他已转身,玄青色的袍角在身后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径直向雅阁外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留恋。

卫九郎端着酒杯僵在原地,看着古星河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摊碎裂的琉璃和酒渍,再想想柳依依那惊恐的眼神和那声诡异的琴音……他猛地将杯中残酒狠狠灌下,辛辣感直冲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翻腾的疑云和一丝莫名的寒意。

“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将空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玉满楼,这柳依依,还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公子……今晚这趟,好像玩出火来了。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那点混不吝的劲头褪去,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属于卫家子弟的、带着审慎和算计的锐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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