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掌心的青光(1 / 1)

天还没亮透,杂役院的柴房就被踹开了。

“沈瘸子,三日期限到了,引气入体了没?”管事嬷嬷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杂役,手里的藤条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沈青芜蜷缩在草堆上,右腿的旧伤被昨夜的寒气浸得发僵,动一下就像有碎玻璃在骨头缝里碾。她攥紧藏在袖中的半本古籍,纸页边缘被烧焦的地方硌着掌心,像块没焐热的烙铁。

“没引气入体,就趁早卷铺盖滚出云岚宗。”嬷嬷往地上啐了口,“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宗门的米可不能喂废人。”

沈青芜慢慢撑着墙站起来,右腿一软,差点栽倒。她咬着牙把重心挪到左腿,哑着嗓子道:“再给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旁边的杂役嗤笑,“你当引气入体是捏泥人?前儿张二狗引气时走火入魔,现在还躺着哼哼呢。”

“废脉就是废脉,再折腾也是白搭。”另一个杂役甩着藤条,“嬷嬷,直接拖出去扔山门外得了,省得看了碍眼。”

嬷嬷眯着眼打量她,突然注意到她袖口沾着的暗红血渍,还有草堆边那株被踩得歪歪扭扭的断骨草——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亮绿,根须处隐约缠着丝极淡的光。

“你动了这破草?”嬷嬷抬脚就往断骨草上碾,“杂役院的规矩都忘了?私动灵植,杖责三十!”

沈青芜猛地扑过去护住断骨草,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这株草是她唯一的指望,昨夜她按古籍上说的,刺破指尖滴了三滴血,明明感觉到有股微弱的暖意顺着草根爬进经脉,像条怯生生的小蛇。

“让开!”嬷嬷的藤条带着风抽过来。

沈青芜没躲,只是死死盯着嬷嬷:“半个时辰,若引不出气,任凭处置。”她的声音不大,眉骨上那道幼时磕的疤在晨光里泛着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像被逼到崖边的小兽,明知打不过,也得亮出爪子。

嬷嬷被她这眼神刺了下,愣了愣,随即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废脉能玩出什么花样。半个时辰后,若掌心没青光,就等着被扔去喂山狼!”

说罢带着杂役摔门而去,柴房门板晃了晃,落下层灰。

沈青芜松了口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挪到断骨草边,小心翼翼拨开被踩烂的叶子,露出下面半透明的根须——昨夜那三滴血,竟让根须长出了几缕银丝般的新须。

古籍上说,草木有灵,以血饲之,可借生机补己身残缺。她当时只当是疯话,杂役院的老人都说,她这软骨瘸腿是天生废脉,经脉堵得像被泥封死的井,别说引气入体,能活过二十岁就不错。

可现在,这株快枯死的断骨草,竟真的有了活气。

沈青芜咬咬牙,从灶膛里摸出块碎瓷片,狠狠划破掌心。这次她没敢只滴三滴,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把手按在断骨草根部,看着血被草根贪婪地吸进去。

疼。

经脉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从指尖一直疼到心口。她想起被爹娘丢在灵溪村那天,也是这样的疼,天上下着雨,她趴在石头上,右腿的骨头像要裂开,哭到嗓子哑了也没人来。

“不能死……”她咬着嘴唇,血腥味混着草腥味往喉咙里钻,“我不能死在这儿……”

古籍上那半页烧焦的字在眼前晃:逆脉者,气行左路,自涌泉逆上,聚于掌心,其光如豆,是为始……

她试着按古籍上说的运气,可经脉里那股暖意太弱了,像风中残烛,刚要往左边走,就被堵在半路,疼得她浑身发抖。

“再来……”她又划开一道伤口,血涌得更凶了。断骨草的叶片开始簌簌发抖,根须上的银丝越来越亮,顺着她的掌心往经脉里钻。

这次不是细针了,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硬生生往经脉里捅。沈青芜疼得蜷缩在地上,右腿抽搐着,冷汗把草堆洇湿了一大片。她想咬舌自尽,可眼睛一闭,就看见爹娘转身时的背影,看见杂役们嘲笑她瘸腿的嘴脸,看见嬷嬷那双淬了冰的眼睛。

“我偏要活……”她猛地睁开眼,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里,“我偏要让你们看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刻钟,当她疼得快失去意识时,突然感觉到那股暖意冲破了什么阻碍,“嗖”地一下顺着左腿经脉往上窜,不是往丹田去,而是直奔左手掌心!

她哆嗦着摊开左手。

掌心赫然悬着一点光。

很小,只有绿豆那么大,淡淡的青色,像刚发芽的草尖,在昏暗的柴房里怯生生地亮着。可就是这点光,暖得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终于成功了。

她真的引气入体了。

就在这时,柴房门被一脚踹开,嬷嬷带着杂役闯进来,手里的藤条已经扬了起来:“半个时辰到了,沈瘸子,你的青光呢?我看你是……”

话音戛然而止。

嬷嬷的目光死死钉在沈青芜的左手上,那点豆大的青光虽然微弱,却在阴暗的柴房里看得清清楚楚。两个杂役也愣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这……这不可能!”嬷嬷失声叫道,脸涨得通红,“你这废脉怎么可能引气入体?定是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那点青光,又看看沈青芜掌心的伤口,眼神里又惊又怒,却偏偏挑不出错处——宗门规矩只说“引气入体即可留宗”,没说废脉不能引气。

“哼,别以为引了这点破光就了不起。”嬷嬷悻悻地收回藤条,往地上啐了口,“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真以为能在杂役院长久待下去?”

她瞪着沈青芜,像是要把这口恶气全瞪出来,末了狠狠一甩袖子:“走!”

两个杂役还没反应过来,被嬷嬷狠狠推了一把,才慌忙跟上。柴房门被摔得“砰”一声响,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沈青芜僵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走远了,才脱力般瘫坐在草堆上。掌心的青光还在轻轻晃着,像颗刚落地的星子,暖得她指尖发麻。

她赢了,至少今天赢了。

可嬷嬷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像根针似的扎在她心上。她低头看着那株断骨草,根须已经悄悄缠上了她掉在旁边的木杖,杖头竟也泛着一丝极淡的绿。

杂役院的天,怕是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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