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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扬调协经纬 伏笔隐不祥(1 / 1)

司锦号,“比武会”当日

天色未明,司青竹早早起身收拾停当,“比武会”迎来送往之事是父亲及大掌柜负责,酒宴茶点准备有母亲和管家主理,爹爹让青竹负责安排织锦评鉴事宜。

卯时三刻,司闵善带众师父给“蚕神”上香叩头。

比武场,漫天过海的彩棚

各家铺子的大花楼织机已经贴上了红纸,过好了花本,众人静待比赛到来。

五宝只听得比武场那边“咣”的一声,人群里就有人说:“开锣喽!”

远远只见各家织工“上花楼如猴爬树,下花楼如鹰抓兔”,动作敏捷干净利落,织锦大赛开始了!

比武场两侧的看台上披红挂彩,东侧专为午后莅临的织染局大人所设,司锦号当家的届时将亲自作陪;此刻,城里四大坊受邀来参加织锦评鉴的同行陆续到来,在西侧入座,青竹随爹爹在看台上迎候作陪。

为保证评鉴结果公平,东、西两侧将分别对最后呈上来的织锦作品予以品评,各自选择前三为“优胜”,由织染局大人评定其中最佳者,作织染局下一节供御之选,其织锦匠人即为本次比武会的“大王”!

四大坊的同行往往借观摩“比武会”之机“偷师”好的花本设计,踅摸技艺出众的织工。

比武场,西南角“外场”

沿着墙角排开六架纡车,三年以内学徒的比赛在这里进行。司锦号大掌柜监考,每家铺子出一位大师傅评鉴,“打纡”以规定时间所制“纡儿”量多且纡子形制规整为优,“打结”则以规定时间中断了的丝线打结更多、更快、疙瘩更细小平整者为优,两项均优者为甲等。

五宝排在第二轮,这会儿,他嘴里细细嚼着师娘早起给大家煮的茶叶蛋,立起脚尖往织锦场那边看,布围一挡,啥也看不见,只隐约瞧见坐在花楼上的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有他的李师兄。

李师兄上午先和王师傅搭档,他“挽花”,王师傅“投梭”,中途换另一个师兄“挽花”,李师兄“投梭”。这一届即将出师的学徒里,像李贵这样跨“挽科”和“织科”技术全面的人没有几个!

行里人都晓得,一个熟练的织工,一日也不见得织得了一尺,在规定时辰内织锦,主要考验的还是织锦技艺高低,设计得再好的花本,若织锦匠人现场发挥不佳,织出来的成品很有可能达不到应有的水准,织锦中途还会有断线跳丝等意外情况,所以每次比武会都有鸣锣收工时完不成的,也就与“优胜”无缘了。在这样紧张的比赛里头,李师兄和王师傅还要用“浮长”“浮短”的手法来体现织锦的凹凸立体感,这就更加难了!五宝想到这里,都顾不上紧张自己马上要开始的比赛了。

这边没有轮到自己上场的一帮“兔儿”们都踮起脚尖往那方向看,叽叽喳喳地议论:

“我们师傅昨日打骂师娘喽!说她做的土豆红苕饭让人胀气犯晦气,要是这次比赛自家铺子不得‘优胜’就怪她!”

“你们铺子从前也没得过一次‘优胜’的嘛!莫非这次有啥子想头么?”

“说得是,我们师傅说,这次比武会前三肯定还是秦家、樊家和我们刘家......”

“那两家也就算喽!你们刘家也敢想?我们吴家的花本那个绝!你啷个比得过!”

“你耍笑哦!比武会是比花本吗?再好的花本,也要在那个时辰里头织得出来才行得嘛!你没听说么?上会比武会就是你们吴家没织得完......”

这人话音未落,头上挨了一记,一时间几个人打做一团,引来前头大爷的注意,冲过来一阵打骂训斥,吓得众学徒不敢再闹。

轮到江五宝上场了,他如常坐在纡车旁,将摇子上的丝线穿在纡子上,脚踩踏板,右手转动纺轮,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拽着丝线前后运动,让丝线均匀细密地绕在纡子轴上,来了一年半了,日日都要打纡,这是学徒的基本功夫,五宝做起来得心应手。家里的王师傅要求每一个“纡儿”都必须打出中间粗两头细的杏核形,“纡子”的股数要根据师傅的需要来打,他认为投满八十梭织出一厘锦将好,既不浪费丝线,又保证梭子手使得顺手,这样的“纡儿”才过得了王师傅的眼,为着这个,五宝在王师傅面前不知被骂过多少回,动作和速度已经“长”在手上了,比赛啥的,都丢不了。

打结,比的是最普通“面结”和“底结”,讲究的是在一刻内用极细的丝线至少打出一百个结并剪掉线头,让人看不出断头才算合格。

几个大师傅在这些“兔儿”们后面看着,好几个学徒都紧张得出错,唯独江五宝心定,心无旁骛。渐渐地,大家都围住这个娃儿,他那一双手,天生就是织锦匠人的手啊!手指细巧灵活,动作干净利落,虽然看着瘦弱,但双肩平,腰杆稳,“姜子牙手”上下翻飞,待到一刻香灭,一百多根断线个个疙瘩都是“米羊角,豆大口”,一眼望不到结头,几个师傅都给他勾了一个“甲”。

五宝这边比完,也不待出等次,撒腿就往内场奔去。

比武场,如火如荼

李贵和王师傅这一对最耀眼的搭档正在织锦,挽花投梭经历了漫长的配合,两人已练到不需眼看,凭借操作的声音就能衔接得天衣无缝。

织锦是脑、眼、手、脚配合的体力活,挽花工每次换筢的重量大概有五十斤。五宝在下面担心:这一个上午过去了,不知上面的李师兄耐不耐得住?

眼看各家都换人了,秦师父也派别人上去换李师兄下来吃饭歇息,待他回来再换投梭的王师傅吃饭。

五宝见师兄从花楼上下来,忙端着水过去,李师兄接过水一饮而尽。

秦师父招手让他出来休息,他嘴里说着“不忙”,转过去看下面王师傅的织锦,只见王师傅正全神贯注地在投梭,织锦已有五寸,进度正如之前的计划,松了一口气。

“走!吃饭去!”李贵搂着五宝的肩,转到后场,师娘她们一见他们过来,忙端板凳、递饭菜。

刚刚吃完饭,秦师父正想交待李贵几句,就听前面人喊:“不好!‘龙抱柱’了!”众人一听大惊,忙冲到织机旁查看。织机头上两边各立的龙头,织机工作的时候,牵动中间横杆上的经线一起一伏。如果两边的龙头一边紧一边松,中间的丝线就会缠到一起,就成了行话喊的“龙抱柱”,出这样的状况,跟他们织锦所用的“浮长”、“浮短”手法有关系。

老胡在旁边说:“莫慌!五宝你和你师兄一边一个把经线拆开,重新把它打个“底结”,让经线过扣!”

五宝和他师兄忙着去打结,秦师父把王师傅从织机上扶下来休息。在老胡的指挥下,果然不到一刻钟,织机就修好了。

李贵开始在下面投梭引纬,要用他那双筋骨必现,日复一日下力苦练出来的巧手,把刚刚拉下的这一厘追回来!

五宝此刻的心紧张得如吊桶,七上八下,不错眼地望着织机上的两个人,耳边听着仓子撞击发出的声音,默默数着织数,觉得李师兄的节奏似乎比上午快。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江五宝,你那边比完啦?比得如何?”

五宝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小姐。他连忙站起来,“大小姐,早就比完喽!我也不晓得比得如何了。”

青竹把目光转向场内正在织锦的李师兄他们,“听说刚刚‘龙抱柱’了?”

五宝点头“是哦!闹得我们好紧张的!”

青竹默默看了一会儿,“没事,不要紧,这下他们已经追回来了。”

时间已过午时,日头炎热,看台周围的人都散去休息吃饭了,只有各家的织机在“邦邦”响着,一刻不停地编织着华彩。

王师傅吃过饭不歇息就赶过来了,隔着几步就嚷:“李娃儿你悠着点哦!”

秦师父忙拦住他说:“他刚刚追回来的嘛!他自己有数的嘛。”

“不是!你听他俩这个速度,太快了嘛!这个前松后紧地赶,咋个要得?!手上还要‘浮长短’的嘛!”

秦师父听他这么一说,也担心起来,这织锦都是反织,图案花样在下面,不到织成是看不到正面的,假如真如老王说的这样,待到出成品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但现在场上那两个人正专心致志,也不好上去打扰嘛!正不知如何是好。

“黑线红线配起来喽!”老胡突然在旁边唱起来,五宝愣住了,只听王师傅接了一句:“配起喽!”

“金龙彩凤织起来喽!”“织起喽!”

“月华五方真好看喏!”“好看喏!”

“织机一响钱就来喽!”“钱来喽!”

......

胡师傅和王师傅一唱一和,仿佛回到他们当年同时当学徒做搭档的时候,如今他们已经年过半百,熟悉蜀锦织造的所有工艺和工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事织锦的匠人,对这“调子”再熟悉不过。织工们平日用调子协调花楼上下挽花投梭两个人的步调,今日则用来控制在场上那两个人的节奏。旁边不明就里的众人都唱和起来,一时间把午后打瞌睡的人都惊醒了!

不只是比赛场上几百个织工在哼唱“调子”,在这比武场外,锦官城内上万名织工,都在唱诵着“织锦歌”,织出方圆绮错,极妙其穷的花纹图案,用汗水和心血描绘着心中的锦绣前程。

“要论花本的精妙,还得是吴师父啊!”青竹在场内巡游,忍不住心中赞叹。

吴居村本是一个读书人,自号居村,能文,谙通六经,父亲早逝,少孤难支,无奈入了织锦行当,是蜀锦匠人中的书香文流,落笔不凡,长于点意匠,结花本,所作皆合古意,审美意趣不落凡俗,不见“毕方”其形,只有一双似鹤一般的翅膀,环抱月夜清江枯木,水墨符文隐于夜色,整个画面干净雅致,让人过目难忘。

尤其是在众人看过前几幅花团锦绣,浓墨重彩的织锦之后,吴师父家的“毕方图”更显得出尘离世。

刘戚略过先呈上来的这几幅织锦,细细端详吴居村这一幅,司闵善在旁边留意着。

“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妙啊!””刘戚赞道。

司闵善答道:“禀大人,此物形似仙鹤,实乃是上古异兽‘毕方’。”

刘戚一顿:“这……是‘毕方’?!”

他回头细看之前呈上的“凤凰”、“虎狼”图,仔细参详图上的符文,心内狐疑:这凤凰、虎狼倒是常见瑞兽图案,但这‘毕方鸟’似乎从未有做民间织锦纹样的,鄙人才疏学浅,兼之新到任,之前虽听闻司锦号将以上古神兽为题,却不料这里头有‘毕方’”!

接下来呈上的“蚩尤图”“箕伯图”,则让他心中的疑问变成了震惊!尤其是这号称“兵主”的蚩尤,乃兵祸战事之兆,大为不吉,如何做得织锦图样?!

司闵善在一旁察言观色,只见刘戚低垂着双眼不辨喜怒,自己心中越来越没有底气。

虽说这位刘大人是自己未来的亲家——织染局前任吴大人举荐上来的,今日初见之下,却摸不透这人的心思脾气,若是不能拿下这供御,司锦号在锦官城织锦行里“魁首”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上前递话道:

“大人初到任就亲临小号,实在令我等受宠若惊,本号这些微末小技让大人见笑了!”

刘戚听了也不答话,就着手里的盖碗茶喝了一口方才抬起头,却是满面春风:

“司老板客气了,老师曾向学生力荐司锦号,言贵号为蜀锦行翘楚,上年贵号的‘登高望海锦’得御前赏识,名震天下!咱们织染局与有荣焉。今日一见,司锦号所谋果然与众不同,气魄万千,尤其是这些符文,实在耐人参详啊。”

司闵善听了一愣,这话似有话外之音,慌得拱手作揖感念不尽,回身奉上一只内有乾坤的锦盒,刘戚却看也不看,让他更加惶恐不安。

这时,只听“咣”一声,比武会酉时锣响,最后一幅织锦也呈了上来,正是秦师父家的“腾蛇图”!

只见一条似龙的银蛇凸出锦面,在落日余晖下散发着银色的光泽,身后一双翅膀鼓风而展,蓝底凹陷,在那云层深幽处也有一个奇特符文,“腾蛇”翱翔在幽冥之上,呼之欲出!

刘戚被这画面工艺震撼到了,问道:

“这织锦如何做到浮凸如真的?!”

“大人有所不知,此乃织锦技艺中用‘浮长’‘浮短’的手法,控制织锦图案的深浅高低,使得其呈现出凹凸不平的层次,这技法耗时用心,最是考验匠人手上的工夫,若是用在平日倒也不奇,只是在这‘比武会’限时之内要用此技法,放眼锦官城千万织锦匠人,也鲜有人能做到啊!”

“果然神乎其技也!”刘戚忍不住赞道

场外众人只听得前面传李贵和王师傅,说织染局的大人要见织“腾蛇图”的匠人。

不消说,今年的“大王”有主了!

秦师父家人掩饰不住兴奋,几个沉不住气的就要约酒庆祝,被他喝止:“莫轻狂!给我好好等着!”

秦师父克制着心中的紧张与期待,回头见身旁的江五宝伸长脖子在等前头消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拍他的肩膀说:

“你娃儿也争气得嘛!听说考了个甲等!”

喜欢地伸手揉搓徒儿的脑袋,五宝脸上乐得开了花

忽然,外头传各铺子师父到前头听信,秦师父忙起身前去

果不出意外,优胜有三:秦家的“腾蛇图”第一,吴家“毕方图”第二,乔家“凤凰图”第三!

今年的织锦“大王”为王强林师傅和学徒李贵!

秦家大获全胜,连中三冠!一时风头无两!欢喜热闹自不必说!

司锦号摆宴,花团锦簇,山珍海味,气派非凡。

正堂刘大人居首,司闵善及城中四大坊当家人作陪,六家铺子师父在厢房入座,两位新出炉的“大王”自要出席,宴席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秦师父克制谦虚,吴居村激动哽咽,乔师父志得意满,樊家的怒气冲冲......

“当家的好舍得哦!连‘杏花村’都上喽!咱们一定要多喝几杯,不然这金银丝线用了多少?肉疼的嘛!”旁边好事的早就不忿樊家平日行事做人,这回见他们丢了前三甲,便凑火添油要看他笑话。

“你狗日的说的什么?!想喝猫尿你不会自己喝?老子让你喝个够!”樊师父举起一杯酒就来强灌那人,两人扭打起来,旁人劝止不住,惊动了隔壁。

“当家的请各位大爷去敬酒了!”大掌柜过来传话,扭打的两人才收手。

司闵善率众人向刘大人敬酒,刘大人看起来兴致颇高,当众宣布:着吴居村总成“六神大合花本”,由司锦号挑选六坊善工织就,作供御之选!

皆大欢喜!

青莲街,几家欢喜几家愁

吴居村今日是喝多了,被伙计背着送回了家,老婆伺候他躺下,犹自听着他醉话连篇:

“一生傲岸苦无明,十载阴霾喜见晴,爹娘啊!儿子如今我也有人识了!”

今日席间,刘大人当众褒奖他的图样“循画理,谙春秋笔法,显隐颇具神思”,这让内向嗫嚅的吴居村如遇知音,自己曲笔藏锋得大人赏识,怎不令他感怀失态!

秦师父家里,秦师娘早已备下酒肉款待众人。

胡师傅被请到上座,一屋子的人都抢着来敬酒,划拳劝酒的声音隔着一条街都听得到!

秦师父在大号席间不敢多喝,回到铺子里掩饰不住开心得意:蝉联第一,再夺供御份子,铺子里又出了“大王”和“甲等”,这下,独立开织锦坊指日可待!

好多人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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