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买我,只要三贯钱(1 / 1)

“是!”刚刚那名随从点头,拔剑朝她走来。

那祁峰手下跟着的都是精兵,且数量不少,她肯定打不过。

看着来人眼底的肃杀之气,来不及细想,放下陆烬。一剑砍来,归生侧身堪堪躲过,眼睛却紧盯着调转马头要走之人。

下剑刺来之前,她贴着剑身到了随从面前。却无意交战,捏住随从手腕用力一别,那随从就吃痛,剑从手里掉了下来。

她一个滑铲“噗通!”跪在了那祁峰的马前。

“卖身!求药!”

勒住缰绳,那祁峰脸上的吃惊转瞬即逝,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饶有兴味地落在归生脸上:“你看本惕隐像傻子吗?”他的中原话说得有些生硬,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不明所以,只能摇头。

“那你说,头狼会不会留一只其它狼群的小公狼?”

懂了!她以为,她展现的身手能让那祁峰觉得她有用。但她忘了,身在北幽,一个武艺不错的汉人,怎么看都更像个大征或北汉的细作。

“长得还算清秀,但本惕隐也没娈童这个癖好,你赌错了。”那祁峰勾了勾手指,示意随从继续。

颈间抵上了冰凉的剑刃,但她不想死,更不想让师父死。她咬牙,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瞬间缠满了归生的心脏。

剑刃划破皮肤,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用尽全身力气,她嘶哑地喊道:“惕隐大人!”快速解了衣襟,撩开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的旧棉衣露出里面的束胸。

或许,她只剩下的这具残破身躯,还能换一线生机!

在几个北幽兵惊愕、鄙夷又带着一丝下流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针,狠狠刺入骤然暴露在外的肌肤。归生强忍着剧烈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羞耻感。

“买我!”

“只要三贯钱!”她声音却越说越小:“再加一副能治好眼疾、退去高热的药!”

“哦?”他微微俯下身,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冰冷和探究,好像才仔细考虑她说的话:“卖身?小狼崽子,你才多大?”

“十三。”强迫自己再次抬起头,迎向那双主宰着她和师父命运的眼睛。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重复:“买我。三贯钱,加一副药。”

那祁峰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里面翻涌的探究似乎更深了。男人缓缓抬起握着镶金丝的马鞭梢头,在归生祈求的目光中,不容抗拒地伸了过来。抵住归生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将所有的脆弱、屈辱,暴露在他的审视之下。

男人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头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衣衫不整,露出的颈项和锁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毫无退缩之意。

他薄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捕猎者终于锁定目标的兴味盎然。

低沉声音响起,穿透风雪,带着威压:“好。”

一个字,落地有声。

“这奴,本惕隐要了。”他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一年后。

天色灰蒙蒙的,才将将透出点惨淡的亮光。

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是那祁峰安排给他们的容身之所。

与惕隐府的奢华天壤之别,却干净整洁。

冰冷土炕上,陆烬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凝神倾听窗外呼啸了一夜的北风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他身形依旧清癯,但脸颊已不复当初的深陷枯槁,反而透出几分大病初愈后的温润,伸手摸索着往小炭盆里添一块炭。

听见开门声,他侧过脸,空洞的眼神循着声音的方向,脸上漾开温煦的笑意,声音清朗温和:“归生来了?听着外面风紧,冻坏了吧?快过来暖暖。”

归生放下食盒,快步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火钳:“我来。”她将炭块埋好,又用火钳轻轻拨弄,让那点微弱的红光更均匀些。

“不妨事,这点小事师父还做得来。”

“师父,今日感觉如何?”她声音放得极轻,陆烬听着归生放下火钳,又摆弄碗碟的声音。

“老样子。”他听到归生微不可查的叹息,知道徒儿担心他身体,盼着他能复明。不想让徒儿心里太过失落,便赶紧转移话题:“今日这粥香,你费心了。惕隐大人府上事忙,你总顾着我这边,莫要太劳累。”

“放心吧师父。”归生应着,声音有些哑:“惕隐府里待下人不薄,也没什么累活儿。”

他枯瘦的手指摸索着接过碗:“你呢?吃了么?”

“早吃过了。”声音轻快,又有拆油纸包的声音:“还有这个,新蒸的猪肉包子,还热乎着,您快趁热吃。”

塞到他手里的是一个滚烫暄软的包子,带着肉香味儿,几年没吃过了。

想他朝堂纷争、纵横捭阖十余年,而如今...

他笑着摇了摇头:“归生啊,今日得空,再给为师读读这段吧...”

听着归生给他读书的声音,有时会想到还在大征京城的女儿,比归生大不了两岁。

咬了口包子,腮帮分泌着酸涩唾液。

虽说物质上,现在日子确实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清贫,有时他也难以适应。

但每日都能听到归生轻快的脚步声和带着笑意的声音也觉满足。

“师父,今日药熬好了,巫医说加了新的药材,效用更好!”

“师父,您摸摸,这是惕隐大人赏的厚实新棉被,比我们以前的好多了。”

“师父,今日府里发了肉糜粥,可香了,您快尝尝!”

什么宰相、太傅,如今老了老了,他倒是享受起这份宁静。

“这段讲的是‘士为知己者死’。”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语重心长,“我们师徒沦落至此,若非惕隐大人收留,早已曝尸荒野。这活命、供养之恩,如同再造。你要想着报答惕隐大人的恩德,尽心尽力侍奉左右,万不能有丝毫懈怠忤逆之心。为人之道,首重‘义’字!”

“嗯。”归生总是垂着头,轻声应着:“师父,徒儿记住了。”声音平静无波。

只是,一年光景,于归生来说,是雪原上不断加深的足迹,是那祁峰大帐里熄灭又燃起的烛火,是手上洗不净的血腥与心头化不开的冰。

日子早已被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面。

白日里,她是惕隐府邸里不起眼的帐下奴,做着粗重的活计。双手在寒风中冻裂又结痂,粗糙得如同砂石。她像一抹沉默的影子,努力将自己融入这苦寒之地中。

黑夜里,她是那祁峰最锋利的刀。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儿,得有个对那祁峰马首是瞻的死士,替他清除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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