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知意嫁给谢衍的一年后,他的白月光突然回来了。
彼时,她正蹲坐在闷热的药房中为男人煎药。
丫鬟青杏跌跌撞撞跑进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后,沈知意一个愣神,滚烫的药汁便倾数撒了出来,烫的她手上顿时起了一大片水泡。
“小姐,没事吧!”
青杏惊呼一声,连忙抓起一旁的湿帕子按在女人红肿的手背上。
“奴婢这就去请府医!”
沈知意却一把拉住青杏,摇了摇头。
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世子今日要用药,耽误不得。”
药汁泼了大半,她必须重新熬制。
手上的水泡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里那股骤然紧缩的寒意。
苏雨荷回来了。
那个谢衍书房暗格里画像上的女子,那个他眼盲时仍念念不忘的名字,那个她替嫁这一年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影子。
“可是小姐,您的手...”青杏红着眼眶。
“无碍。”
沈知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用帕子草草裹了伤处,重新抓起草药投入药罐。
热气蒸腾中,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她是在一年前嫁入镇北王府的。
京城里的人都说,能嫁给镇北王的嫡子,她这个没落侯府里的庶女已经是修了天大的福分。
但只有沈知意自己知道,她对于王府而言,只是个冲喜的工具...
也许自己在谢衍心中,还不如路边的一只阿猫阿狗重要。
谢衍作为镇北王唯一的嫡子,自幼便习得一身武艺,待到成年后,更是一举平定塞外战乱,人送“玉面修罗”的称号。
但天妒英才,在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中,男人在战场上中了毒箭。
从此成为了个眼瞎体弱的病娇世子爷。
她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代替嫡姐嫁过来冲喜的。
在她的回忆中,罐中的药汁再次被煮得沸腾。
青杏抢先将药倒在碗中,明明王府中这么多下人,可这种事,小姐从不假人手。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却天天要干着下人的活...
她思虑良久,还是试探着开口:“小姐,要不今日就由奴婢去送药吧,您的伤...”
沈知意看了看手上缠着的丝帕,终究还是拒绝了青杏的好意。
待她端着药碗穿过回廊时,日头已经西斜。
刚走到谢衍的书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逗弄雀儿的声响。
“世子今日精神不错。”
她强忍着手上传来的痛感,轻轻推门而入。
男人正站在窗前,一手拿着鸟食,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倒显得身姿挺拔如松。
一年前那个眼盲体弱的世子,如今已是京城闻名的玉面郎君。
听到声音,谢衍转过身,目光却落在药碗上,微微蹙眉。
“迟了。”
短短两个字,像一根针扎进沈知意心里。
这一年来,每日都是自己亲手煎药,再给他送到书房中。
即使有天大的事,她也从未耽搁片刻,可今日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自己却愣神了...
“是妾身的错。”
沈知意低头,将药碗放在桌上,烫伤的手下意识往袖中缩了缩。
谢衍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缓步走过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间,一滴药汁顺着下颌滑落。
沈知意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擦拭,却想到了什么,于是那双柔夷便在半空停住,而后缓缓收回。
“今日兵部议事如何?”
她轻声问道,试图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尚可。”
谢衍放下药碗,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信,“三日后端阳长公主设宴,你随我同去。”
沈知意一怔。
这一年来,谢衍从未带她出席过任何场合。
她正欲回答,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爷!”管家在门外高声道,“门外有位姓苏的小姐前来拜访,说是您的故交。”
沈知意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慌乱中,她看到男人亘古不变的冰山脸瞬间动了起来。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亮。
“请她到花厅...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门口迎接。”
谢衍说着,大步走向门口,甚至忘了跟沈知意交代一句。
“回世子爷,老奴方才见外面闷热,刚才便已让那姑娘在花厅候着了。”
管家见男人如此焦急,这下更确定自己刚才的决策是正确的。
同样也对那女子在世子心中的地位有了个大致的揣测。
“那就快带我去花厅!”
随着一阵风刮过,一主一仆就这样消失在女人视线中。
沈知意收好桌上的药碗,明明本该回到自己院中的她,却鬼使神差般跟着二人的脚步往花厅走去。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那个让谢衍魂不守舍的姑娘,到底是何模样。
花厅内,一名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正背对门口而立。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温柔可人的脸。
“衍哥哥。”
她轻唤一声,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谢衍的脚步在听到那娇软的声音后,明显加快:“荷儿,真的是你。”
沈知意站在厅外,看着谢衍伸手扶住苏雨荷的肩膀,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对待任何人,包括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两人就那样站在厅内,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沈知意缩在门口,像一只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
直到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情话后,苏雨荷的视线才越过谢衍,落在门口的沈知意身上。
“衍哥哥,这位是?”
闻言,谢衍这才想起沈知意的存在,他转身道:“安远侯府的人,不足挂齿。”
“原来这位就是沈小姐啊。”
苏雨荷微微福身,眼中闪过一丝沈知意熟悉的轻蔑。
那是宁远侯府嫡女看她的眼神,也是这王府中其他下人看自己的眼神。
“听闻衍哥哥病重时,是沈小姐替姐冲喜嫁过来的?”
空气瞬间凝固。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被人当众说出来,沈知意还是感觉到有些难堪。
她看见谢衍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纠正苏雨荷称呼上的失礼。
毕竟他也只是称呼自己为,“安远侯府的人”,他甚至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世子妃!
沈知意突然感觉到有些心酸。
她尽心尽力治好他的病情,却换不了最基本的尊重。
但一想到很快自己便会消失在这王府时,她还是换上一副笑脸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