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林间小道,水汽甘露,一人一驴。
陈凡仰躺在昨日从农户中重金买下的小毛驴,骑着驴走了好远,那户农户还捧着手里的一大块银锭,嘴里念叨着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可以供一家人吃上好几年的了。
双臂枕头,耷拉着一支二郎腿,颇为惬意。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一拍腰间香囊,凭空取出一顶缺口草帽,眯眼瞥了下天空,便将其扣在脸上。这才略显得意的呼呼大睡。
一晃傍晚,方才走出山林。摘下草帽,陈凡脸上多了意思庆幸却又难过。庆幸一路上唯有遇到劫匪强盗,却也难过一路上没有遇到劫匪强盗,这就怕不是世间祸福总是摸棱两可,纠缠不清。由于过于平静,多少有点百无聊赖之感。
轻吁一声,在毛驴停步时翻身下马。拍拍身上的尘灰,心中已无当年行走江湖的憧憬和雀跃,哀叹一声,还是举起双手揉了揉脸颊,挤出一个笑脸,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土地,那里又同样充斥着未知与精彩,缓缓道:“那就在走一趟世间吧。”
一袭青衫牵着一匹矮小的毛驴行走乡间的田垄上,引来周围不上目光,但大多是孩童。正值春耕时节,大人们往往是一瞥便继续埋头做着手中的农活,一些看的入迷的孩童也在大人的呵斥声中低下头去帮着务农或者跑去别处嬉戏打闹。
可总有一些不听劝的的,或根本没有大人在身旁管教。一位瞧着与陈凡矮了一头的男童咽了咽口水,径直朝着那边一人一驴走去。背后有妇人他抬头看见这一幕,便着急地喊男童回去,但这并未拽回男童的心意。男童微滞一下,有鼓起勇气向前方的少年走去。
妇人眼见男童不听劝,就要抬腿上岸阻止。只见其身后男人一把抓住其满是泥泞的胳膊,摇头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光脚上岸往村舍里跑。
男童于三步之距停下,摇起头小心翼翼对陈凡问道:“我叫二狗,客人可是位读书人?我娘亲怼我说过,城里面的先生大多都身着青衫,天天板着脸哩。”
听到这样的发问,陈凡有点哭笑不得,挠了挠头说,“我叫陈凡,南边来的,来北方谋生罢了。至于什么青衫读书人什么的,没有的事。不过读书嘛,确实是有读一点的。”顺带着右手从袖中探出来比了个指甲盖般大小,“就这么点呢。”说完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听到对方来自南边,男孩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是仙人嘛?我听村长爷爷说南边住着好多神仙哩,好多神仙都喜欢驻守童颜,明明几百岁了长得还跟小孩子似的,甚至有些人比更远的皇上更有钱哩。”
陈凡刚想回答,就见村舍那边气势汹汹来了一伙人,为首三人是一位老人身后跟着一对夫妇,妇人对着男童轻轻呼唤,语气尽显焦急紧张。
男童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内心一番天人还是跟陈凡打了个招呼,屁颠屁颠回到娘亲怀中,夫人对着怀中的孩童一直呢喃些安慰的话语,与其说是宽慰男童,不如说是更像在宽慰自己。
为首老人身着灰色常服,待男童回到人群中,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颇为雄厚,不过也只是跟普通人相较而已,这一细节陈凡全然看在眼中,但却又好似老人故意为之,像是给警示陈凡。心中大概有了判断,二境武夫。
老人向着陈凡一抱拳:“鄙人张成林,是这个小村的村长,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我这里先陪个不是了。方才村中顽童短见薄识还望客人海涵。不过也没办法,小村子穷乡僻壤的,除了例行差事的老爷们再也没有见过别的人来过来。如今客人相貌非凡、身着不俗与我等终日于田地打交道的农夫不同,孩子们颇有些见怪也属正常。”
陈凡摆了摆手,道:“无妨,被人盯一会也无妨,不见怪的。”
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如释重负道:“那既然这样不如去往寒舍一叙,一方面聊表歉意,另一方面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陈凡略有所思,回身牵着驴儿,笑吟吟道:“这就麻烦张村长了。多有唠叨,还请见谅。”语罢,朝着老人作揖行礼,动作板板正正无可挑剔。老人也则是侧身让出一条小道,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陈凡前者毛驴走向村中,身旁则是老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此方水土人情。不多时,便有一栋略高于周边的瓦屋行如眼帘,身后的大伙也都大多散去,留下的大多是一群未经世事的孩童和几个无所事事的懒汉,以及方才二狗一家。村长将陈凡的毛驴交予一个闲汉牵去村后的草甸为食,然后又驱散众人,唯独二狗一家留了袭下来。看样子应该是与村长一起居住。并着陈凡一齐进了屋内。
陈凡一步踏入其中,环顾四周并无暗藏玄机,只是普通的农舍装潢,便稍稍放宽心。在村长一声请坐后主客先后落座。
落座后村长并未立即打开话匣子,而是嘱咐二狗娘亲到厨房给客人煮茶,“公子远游至此,小村没有什么能够招待的,唯有这新采的毛尖能够拿的出手,往公子见谅。”随着一路攀谈,老人已经知道陈凡从南边而上独自一人游历北方,算是负笈游学,不禁感慨年少有为。
“无妨,”陈凡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放到桌上,“村长客气了,我也只是偶然途径此地,本就口干舌燥,能讨杯茶水已是莫大的感谢了。”
一时相对无言,待妇人将茶水端上来给陈凡和村长沏茶的间隙,村长才悠悠开口:“不知公子北上游历途中落脚可否有亲人照应?当然,休要怪老夫多嘴。只是眼看公子年龄尚小又独身一人实属令人好奇。”
陈凡刚谢过妇人,将茶杯往身旁微挪一寸,在粗糙的木桌上划出咯吱响声。望着杯口上升的水汽与杯底翠绿的茶叶,怔怔地想的出神,一时间神游万里竟忘了答话,过了数息方才想起对方的问话,赶忙起身道歉,“一些事想的出神了,是我失礼了。此番游历确实就我一人。”
可曾想年老的村长也笑呵呵的跟着站起来,表示自个是个农家人,不用如此多礼。并且更加乐呵呵地介绍起自家早春清茶,说这茶叶可是前头大山深处里面的夜深茶叶呢,水土肥沃,气温适宜。十几里地就这一处好地方。
又指了指陈凡面前的那杯茶说道:“公子喝的可是我们今年的头采呢,是最清的。”
紧接着又夸耀这二狗娘煮茶的手艺好,虽比不过城里那些大家闺秀的优雅,但味道是不差的,甚至犹有过之。城里的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喝。
说的妇人羞赧的站在一旁,但还不忘记提醒一句,煮的水还是早上新打的泉水呢。
听的老人哈哈大笑,陈凡端起茶杯小抿一口,随之也竖起了大拇子,弄的妇人愈发羞赧,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得意的光。
陈凡轻轻发下茶杯,尚未开口说话,老人就打发妇人去厨房陪同她丈夫生火做饭。
老人这才悠悠道:“公子来小村恐怕别有目的吧?”
陈凡反问道:“村长如此热情许是有求于我吧,还是说……?”尚未讲完,便觉一阵罡风扑面,随之拳到。陈凡稍扭脑袋便轻松躲过,又青衫一震,弹开老人流露出来的全意喝气机。一系列反应行云流水,成熟老练,不带丝毫多余。若是换作其他初次外出游历之人,兴许不明不白就被打杀了。
老人见一次出手未成便一步掠会座位上,矗直站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一身拳意尚未卸去。只是方才一瞬间,武夫直觉告诉他可能下一秒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死无葬身之地。那种直面死亡的气息,比自己早年走镖时的几次生死之战尤为恐怖,仿佛自己犹如弱小的蜉蝣面对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对面只要稍微一动就能将自己碾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位青衫客流露出来的仿佛另有他人,想到此处。手心便直冒冷汗,十年打鹰,一朝被鹰啄瞎了眼。
“我求你赶紧下地狱!”权衡了一番利弊,其银牙一咬。刹那间坍塌所有气机,一身拳意如洪水般倾泻而出,身形如虎伸张,右拳直勾击向陈凡面门。
但当拳头立陈凡眉心不足一寸之距,老者却骤然停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上麻做常服已经全然湿透。
这时,一位持杖老者从其身后阴影出走出来,瞥了眼旁边静如雕像的出拳之人,冷哼一声。持杖轻点此人左肩一下。村长便到飞出去,硕大的身躯径直撞碎深厚的木制桌椅,最后瘫坐在废墟中,满身血雾。
墙壁从其背贴处延伸出几条巨大的裂缝,随着其巨大的破坏力,整个堂屋摇摇欲坠。可怕的是此方天地已经被持杖老者以神通禁锢剥离出来,故而厨房中的的夫妇和院中的二狗,乃至整个村子的人都无法察觉此像,只觉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