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一向是泛物质系最为自私自大的种族。
无论任何的种族,任何的“亚人”,永远亚的是人类,永远类的是人类。
他们以自己为世界的中心,为万物归纳出属于人类的理解和特质,一边说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边试图拉拢着能够看到的一切。
于是人类饲养异怪,圈养精类,捕捉元素,将其宣称为“human-like”“humanoid”,讲究的就是一个万法归宗。不管是水里飞的,天上跑的还是地上游的,只要有那么一头二手二腿还长不出什么尾巴,基本上也就被定为“亚人种”了。
君不见,天下百八种族,皆有半血统,偏偏却不见何谓半人类?
不过于此也有些好处,至少许多的种族也因为人类社会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而麒灵便是那依然习惯人类社会的其中之一。
欧尔所出生的族群,是一群所谓庇护精类而聚结一同的德鲁伊,但实际上即使是那些德鲁伊所谓尊崇自然,在精类的诱惑面前也就只是玩笑话罢了,在生死面前更是一片胡言乱语。
至少当那位德鲁伊从自己的村子里逃至无影之前,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自然——繁衍,养殖,虽然对方都是一些掀不起风浪,与荒野与王庭几乎无关的凡野精类,但也依然能够证明自己是在尊崇自然。
或许那些精类还当自己是一个守护神,是它们的靠山。
所以它们也永远只是它们。
只可惜那天落入村中的,并不是什么巨人,也不是泰拉斯奎之类的传说之物。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即使是村里的长老,在那瞬间也只以为是“天塌了下来”,那遮天蔽日的白色,在幼小的欧尔眼中是真切的“天灾”。
那是实实在在的天塌了下来,一朵巨大而又洁白缥缈的云朵砸落在村中,随之飓风般的气浪将一切建筑绞成粉碎。
“云?那不只是一些水粒吗,这种无主无根之物又怎么可能袭击村落?”
每当欧尔诉说那天的天瀑之景时,得来的却是一声声嗤笑。
直到……
一如那日,巨大的白云从天而降,碾碎了欧尔旅行到的那小镇的中央广场,吞噬了不知多少平民之后伴随着气浪浮上了高空。
当麒灵壮起胆子看向那即将起飞的白云时,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巨大眼睛,正如黑珍珠一般,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救下了欧尔的,是一杆旗。
与其说是战旗,那是欧尔从未见过的,束在竹竿之上的红色四方旗帜,一只仙鹤图案立于旗上,一个看似无华的男人默默上前拔出了旗帜。
旗帜插在了欧尔的衣摆,巧巧将他钉在了地上,才没有被那纯白的巨兽一口虹吸吞下肚腹。
“……真是惨绝人寰。精类=桑如此表情,恐怕是已然做得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欧尔略有些呆滞,这是他成长至今也没有听过的言语。
男人嘴角微笑,只是握着旗杆等到那巨兽吞吸完毕,身躯一震慢悠悠浮上了天空,留在地面上的是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断壁残垣。
“此村作恶无数,村中不乏山岭巨盗,精类=桑没有在此遇难依然是福分。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正是你遇见了报应之时罢了。我相助于你,也正是你命不绝于此。那么,就此别过。”
男人手上一甩,竹竿在空中划出一团枪花,正正落在背后的旗架上。
“你说的这个报应,这个因果……它强吗?”
男人停下了即将迈出的右腿,扭头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的麒灵:“也许这也是因果缘分。你想学啊?我教你。”
花开花落。
自从欧尔跟随那个名为归海的男人来到瀛洲,已经有十年了。
“欧尔=桑,你我因果至此以至尽头。虽然你还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武士,但你也成功踏上了武士之道。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欧尔低着头,看着自己膝上横摆的太刀。
自从来到宗族,自己十年以来一直没有学过剑击之术,所学所读皆是佛、禅、道、理。而如今师傅却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剑术入门……
欧尔有些许不信,也有些许不适应。
实际上这是他长大至此第一次手握剑兵。
“剑之道,乃合天地之理。出剑为因,有因有果,所必见血溅五步。拿起它,击败那个木人,那就是你出师的第一步。”
虽然心下忐忑,欧尔还是拿起了太刀,以手做意,学着师傅平常的样子将刀身横摆至腰后。
不会握剑,我应该怎么拔刀,我应该向着哪里砍去,我应该……
当欧尔的目光见向面前的木人时,才发现刚才萦绕在脑中的所有想法皆是飞灰。
机簧弹起,长刀出鞘。
呛啷啷一声划破眼前所见的一切。
所见之风,所见之气,所见之因果。
唯独没有见到那木人。
“佛可偈,道可寻,禅可会,理可意。”
随着归海武士的一字一句,出鞘之剑的剑路逐渐有了自己的章法,原本阻刃碍臂的气流也虚托身形,欧尔手中的太刀上下纷飞,最终在木人即将碎成裂块时一击直刺,太刀直挺挺立在木人的胸口。
这不是击碎木人的刀。
如榫卯,如楔子,这一刀将即将碎裂成六块的木人,以一个无法言喻的诡异角度重新钉成了一体。
在归海眼中却是看得真切,欧尔这一刀竟然在刺出之前福至心来,以无法察觉的动作在一瞬间重新归鞘——这是武士们引以为豪的“居合”,是仙鹤家名传于世的“拔刀”。
“好!如此一剑,可大饮百杯!夫人,今夜是欧尔=桑的成年之日,也是他寻到武士之路的出师之日,我等当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欧尔已经早早睡下,少年人依然没有扛住人生中第一场酒宴的狂乱攻势,枕边放着的是归海武士的夫人亲自收拾的旅行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