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里不光有矮人,有侏儒,自然也是有狗头人的。那是一群出生起就只有混乱和自由的快乐生物,你永远不知道它们除了挖矿和捕猎以外还会想着什么——即使是一个附魔系的大法师也做不到。
可能这就是脑子空空的好处吧。
也不知道是法若尼斯的哪里,也许是侏儒高地的一丛峰峦之间,有着这么一个从不出世的狗头人聚落。
既然是狗头人这样的生物,即使挖矿也可以找到足够的快乐,更不要说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峰,那山峰外面是什么,已经不是这些狗头人需要知道的了。
那一天,遍布着“GOGOGO!”“矿石,是矿石!”各种狗头人叫声的山洞某一个比较安静的小角落里,名为古兰的年轻的小狗头人发现了一个人造的遗迹。
与其说是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遗迹,当小狗头人踏入的瞬间,才发现那是地板墙壁上都刻画着奥术回路与环状符文的魔法工间,即使是间隔百千年,依然在运转着。
在魔法工间的中央,一只残缺不全的巨龙被各种各样的管道束缚着,透明血液在金属探针贯穿了身体所留下的泵道中流动。
那是一条完全透明,散发着紫色淡光,有着厅堂一般巨大的巨龙。在小狗头人的眼中,那在一团朦胧的微光之中所隐约闪现每一寸鳞片就是全世界最为名贵的宝石,那每一滴血是流淌在法若尼斯最为至纯的无色。
莫名的,小狗头人觉得这条龙与自己的身体有着若有若无的共鸣,但他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待在这条巨龙的身边就能逐渐变强——据说龙是可以靠睡眠获得能力,靠吃食进化身躯的,想起这些知识,他觉得自己也已经是一条真正的巨龙了。
每一天,小狗头人都偷偷从矿坑中摸到遗迹,靠在透明巨龙的身边吃着午饭,看着工坊里那些生涩难懂的书籍。
即使自己看不懂,却成功让小家伙多认出了一些文字——至少,自己的名字已经能够成功写出来了。不光是古兰自己,就连父亲,就连爷爷的名字,也都会写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知识路上前进的一大步。
终于,有一天,那条如钻石般无暇的透明巨龙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在自己身旁吃着午饭的小狗头人。和第一次相见比起来,它已经长大了半个个头,随着巨龙平静的视线,四周朦胧折射的光线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吃吗?”
小狗头人举起了手上的烤老鼠,那条老鼠甚至还没有巨龙的一颗牙大,而且还没有撒上盐。
巨龙默默看着顶在鼻子前面的小老鼠,自己只是一个鼻息恐怕都能让这个小家伙吹到房间的另一头。
它已经孤单太久了,这样冒犯到小狗头人的事情它并做不来。
“古兰,我的孩子,去往深处吧。我大限将至,不要再来这个工坊了。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说完这句话,巨龙再次闭上了双眸,而狗头人不知道的,却是巨龙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一丝绝望目光。
毕竟,自己徒为龙种,却只是作为试验品被人伪造出的灵能生物罢了,而这个孩子……
古兰略带懵懂,虽然不知道巨龙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伤悲。
魔法工间的内部,随着巨龙身上的泵道链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舱体,舱体里是各种各样残缺不全的狗头人身躯,那淹没了身躯,无暇透明的巨龙血液已经生苔腐朽了,莫名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工间深处,肮脏的臭血循着管道流回巨龙的身躯。
任谁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血液循环的净化器——天可怜见,那得是何等的苦痛。
直到最深处的舱体。
那是这个狗头人的群落最初,也是实验室最后的人造狗头人。
是他的爷爷。
小古兰已经会写爷爷的名字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黄铜的铭牌上写着的就是他的爷爷。
再愚笨的人如今也知道了,自己的爷爷,自己的族群,甚至自己是这个邪恶实验的产品而已,小狗头人颤抖着,从工间里逃了出来,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别人的实验观测而存在,明明聚落里的所有人,他们的一颦一笑,他们的吵吵闹闹都是真实的!
如果这些不是自己的生命的真实,那……
那。
迎接自己的,是不知何时已经被屠戮一空的狗头人营地。
当他发现了实验的那一瞬间,整片营地就已经被工间主人设下的后手洗成了一片血海,整片矿洞已经被奥术回路蔓延、覆盖。而那条透明的淡紫色巨龙也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呼吸。
愤怒绝望的小狗头人回到了工坊,利爪与尖牙撕破了管道,那如同泉涌的龙血淌入嘴中,飞溅在实验室中,滚烫而又腐蚀一切的龙血在身上剧痛灼烧。
就这样烧死了罢,就这样淹没自己了罢。
小狗头人躺在了被龙血焐热的金属地板上,将口鼻淹在了血中,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直到自己在及腰的积血中醒来。
无暇纯净的宝石龙血失去了无色的颜色,透明的暇紫在小狗头人的身周散发出了淡红,那是古兰在巨龙身边从未见过的颜色。
自己原本朱红色的蜥鳞已经如同那条龙一般,透明无色,散发着淡淡的紫光,细小的血丝在鳞片的根处纠缠延展。
既然这样,那就从这座山里出去吧,找到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可恶家伙。
这么想着,狗头人用处了全身的力量拔出了巨龙身上一根摇摇欲坠的导管,钢铁的导线在抡动中撕开了魔法工坊的武器间——那所谓的武器间,在他方才逃出营养舱室的时候,正好记在了他的脑中。
武器间里各种各样的装备都被保护魔法笼罩着——那朱红的巨斧,漆黑的长剑,缠绕着水波的三叉戟,甚至散发着不想起息的法球……只有一把看似试做的普通武器晾在了外面。
那是一把枪,散弹枪,精细的齿轮在枪身如花纹密布。
为什么它在这里,为什么它正好是体型娇小的自己正好可以使用的……
古兰不知道,但古兰只知道不管事实如何,这就是自己复仇的唯一途径。
提着这把散弹枪的狗头人踩着弥漫四处的龙血走出了工坊,而工坊的深处……
实验,还在继续。
观察,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