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过去的场景(1 / 1)

三人进的门去,充斥于耳的,是不绝的哀哭声、悲叹声。冷山的街坊邻居纷纷自发前来帮忙,有的帮忙清理杂乱的院子,有的忙活着裁剪白布,有的在热情的招待冷山的亲戚朋友。远远看去,只见冷珠玉伫立于屋前,一袭黑衣、胸带白花,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

石小磊走到冷珠玉面前,向她问道:“你好,请问是小玉吗?

冷珠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石小磊,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是冷山大叔的朋友,我们能看看叔叔吗?“

冷珠玉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进屋。屋内正中的小火炉、靠椅等昨日的一切都不见了踪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唯一多出来的,便是墙上挂了一幅冷山的黑白照片,那还是年轻时的他,意气风发的他。

冷珠玉继续引导三人向里屋走去,哭喊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木小森越往里走,越感觉布满全身的寒意加重,不由得使他发颤。走进屋去,冷山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今天的他是那么干净,与昨日邋遢的他截然不同,可那本就是他该有的样子啊!围在他身边的人匍匐在床边,不断地哀鸣着。从他们哀悼的内容来看,应是冷山的父母和姐弟。站立在两旁的人无不满脸哀痛,人群的最后面,靠窗的地方,有位带着眼镜,身材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在偷偷的抹眼泪,想必,他是冷山的好友吧。

石小磊望着冷珠玉,她正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冷山,依旧面无表情。从她的眼神中,石小磊看出来了,那是恨!

木小森呆在原地,儿时的他倒也见过不少白事,但那些人与自己并不熟悉,甚至都未曾谋面,所以他并无感觉,也或许他从未如此的近距离接近逝者吧。昨天还坐在一起谈论过去的活生生的冷山,今日竟如此仓促的离去,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无力感环绕着木小森。这或许是人类面对死亡来自基因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吧。

夜之月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悄悄走了出去,但毫无疑问,冷山的去世对三人的震撼是巨大的。

安静的柏油路旁,三个沉默的人站在法桐树下,此时的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想不明白!”木小森悲愤的开口道,“我们不是已经帮他们和好了吗?怎么会这样?”

“我想,这件事只有时间管理者能解释清楚了。”石小磊在一旁回答道。

“小时,小时!”木小森万般着急的呼唤着时间管理者。

不一会儿,时间管理者便浮现在三人的眼前,见时间管理者出现,木小森迫不及待的问道:“昨天我们已经帮他们父女俩和好了,现在怎么会这样?”

“现实世界的昨天冷山确实已经去世了,你们所一同经历的昨天不是现实,儿时惩罚机制中的轮回,并不影响现实世界。”

“如果不是我要冷山去见他的女儿,他也不会死。”木小森懊悔道。

“你怎么还不明白,没有你的出现,现实世界的冷山昨天也是自己决定要去见他的女儿的。虚拟世界中的轮回中,没有你的出现,也同样如此。你们的出现与否都和既定事实毫无关系。所以不必自责。”时间管理者平静的向木小森解释道。

小森还是无法相信,他认为这都是时间管理者安慰自己的话,他还是坚信没有自己的出现冷山就不会死。

时间管理者见冷山还是不信,便大手一挥,四周的场景迅速破碎,高大的法桐、宽广的柏油路、远处的小河、湛蓝的天空、老旧的居民楼以及目之所及的一切就像镜中的世界一般,只是这镜子被无情打碎,镜中所有的事物随着镜子的碎片变得支离破碎,然后泯灭,化为虚无。只剩下三人和时间管理者,向上、向下、向四周望去,只有黑,无边无际的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木小森三人见此惊慌不已,时间管理者安抚道:“不必惊慌,这只是我创造出来的虚空,你们的灵魂与我来到这里,肉身还在现实,即使在这里度过千年万年,外界只是一瞬,不必害怕,可以走动。“

木小森试探性的向前走出一小步,脚下虽是虚无,却与现实中走路的感觉别无二致,其余二人见状也来回走动起来,石小磊更是调皮的跳了跳。

“好了,我就带你们看看冷山身上发生了什么。“时间管理者又挥了挥手,一道金门便出现在三人面前,时间管理者打开金门,示意三人进去,木小森跑在最前头,第一个冲了进去。

木小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冷山的屋内,阳光正照在正中央的小火炉旁,冷山正坐在阳光下的靠椅上。

“冷山大叔!”木小森冲了进去,可冷山毫无反应。

“没用的。”时间管理者叫住木小森,“这是过去真是发生的场景,只是虚拟的景象,他是不会听见你喊他的。”

听罢,木小森也不再有所动作,只见冷山手里拿着信纸,认真的读着,不一会儿便潸然泪下,他拿出手机,给他的岳母打去,得知虽然今天是周六,但女儿仍在公司上班,向岳母打听好地址后,冷山便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将信件收好,向里屋走去。将信放在妻子的梳妆台的抽屉里,整理好自己的着装,便要出门。

木小森想拦一下冷山,可他扑了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时间管理者的虚拟空间。

“你也看到了,即使没有你他也会找他的女儿。”时间管理者说道。

此时的木小森也逐渐冷静下来,“我可以看看冷山刚才手中的信吗?”小森向时间管理者问道。

“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四周的一切开始变为碎片,正如他们进入虚空之前的场景,之后碎片开始重组,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十年前这个温暖的家庭。卧室昏暗的灯光下,尤柔之和冷山坐在书桌前。

“亲爱的,你在写什么呢?”冷山靠近妻子,想看看伏案的妻子在写些什么。

“不许看!”尤柔之迅速捂上信纸,神秘的说道:“这是秘密。”

“哎哟,还秘密,那我不看了,免得泄露国家机密。”冷山打趣道。

“哎呀,再过一周不就是小玉生日嘛,给咱亲爱的女儿写一封信,顺便替你这个不称职的爸爸说些好话,你看不出咱女儿对你有意见啊?”尤柔之撅着嘴带着怨气向冷山说道。

“我看是你对我有意见吧,哈哈。”冷山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

“哎呀,正经点,对了,你也给咱女儿写一封信,态度要诚恳。”尤柔之将笔和几张信纸放在冷山面前,大声喝道:“写!”

“不要吧,亲爱的。”冷山撒娇道。

“没用,快写,咱俩一块写,写不完不许睡觉。”

尤柔之伏案写了起来,而冷山则在一旁,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迟迟无法下笔。不觉间,夜已深了。尤柔之已经写好,把信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一个粉红色、极其精致的信封里。回头看向冷山时,才发现他只写了寥寥几字。眼看妻子要发火,冷山连忙哀求道:“亲爱的,求你了,今天太累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明天,明天一定写,好不好?”

“嗯~,好吧,明天,你必须写。”

“亲爱的,你真好。”冷山抱着妻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正当几人沉醉在这温馨的氛围时,场景迅速切换到了医院的诊断室内。医生拿着诊断报告向尤柔之问道:“你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了,平常只是轻微的胃疼,没当回事,今天疼的实在受不了了,我这是怎么了医生?”

“很遗憾的告诉你,胃癌晚期,你应该早些来治疗的。”

听到胃癌晚期这四个字,像是一道符咒,将尤柔之定在原地。

“很抱歉,目前世界上没有特效药能够治疗,我只能开一些缓解胃痛的药,希望对你有帮助。”

不知过了多久,尤柔之才平静的说了句:“谢谢医生。”便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尤柔之像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床上。望着手中的诊断报告一言不发。豆大的泪珠逐渐一滴滴掉落在报告单上,随后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她想哭出声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顾哭出泪来。绝望、恐惧笼罩着她,她才三十七岁,有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女儿,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她想活着,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可她知道,已经没机会了。夜晚降临,残阳的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在地平线下。尤柔之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她整理好心情,将报告单塞进梳妆台的抽屉里。今天便是中秋节,她不能把伤痛带给家人,便做起晚饭,以开开心心的姿态迎接将要放学回家的女儿和被迫加班的老公。

手巧的尤柔之不多一会儿便做好一桌子丰盛的晚宴,小玉急不可耐的想先吃,被尤柔之严厉制止:“必须等爸爸。”

“等他干嘛,他又不顾家。”小玉一脸不服气。

“胡说,爸爸正是因为顾家,才拼命工作的。”

“您怎么总替他说话?”小玉气不过埋怨道。

“好啦好啦,小玉乖,咱们先做功课,功课做完,爸爸就回来了。”

小玉虽不情愿,但只能照做。正在辅导女儿功课的尤柔之注意到院中的动静,便起身走出屋去。一出屋门,便见到冷山站在小菜园前,看着天空的圆月发呆。心细的她察觉到了冷山有心事,便悄悄的走到冷山身旁,牵起他的手。冷山粗壮的手给了尤柔之安全感,而她的手抚平了冷山内心的愁绪。见冷山抱着自己像小孩般哭泣,委屈的尤柔之也掉下泪来,二人用彼此的怀抱,安抚着彼此的内心。

之后的几天,尤柔之买了冷山和小玉爱吃的菜,将冰箱塞得满满的。冷山还抱怨,买这么多吃不完。可怜的冷山全然没有察觉到妻子的异常尤柔之将房间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将冷山和小玉的所有衣服洗干净,整整齐齐的叠放起来,叮嘱冷山什么时候给小玉穿什么衣服,在哪里找。粗心的冷山那里记得这些,他还以为自己忘了妻子会记得的。多少次,她想哭出来,可是望着丈夫和女儿又忍了回去,终于,他还是没能赶上女儿的生日。

昏黄的灯光下,冷山拿着妻子的信和报告单失声痛哭,他不断的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以此惩罚自己,可是身体的痛,丝毫不能减轻精神上的痛。他哭着趴在书桌前写给女儿的信,此刻多么希望妻子能在身旁责骂他快点写,泪水浸透了信纸,淹没了他的一切。

冷山将自己的信与妻子的信放在一起,却始终没用鼓起勇气给小玉。女儿怨恨自己,搬到了外婆家,并放出狠话不再认自己。冷山也将一切罪责归咎于自己,从此,他失去了一切。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再一条街一条街的捡废品,再在睡前喝的伶仃大醉,他以此为生,一过就是十年。期间他也偷偷去岳母家看过女儿,并定期将自己所有的钱都交给岳母,岳母不仅一次劝他和小玉和好,但他无法原谅自己,也不奢望女儿能原谅自己。

他逐渐变得麻木,情感一点点在他身体里流失,工地的灼日与疲惫无法触动冷山,在垃圾堆中搜寻废品狼狈的模样被路人指指点点,也无法触动冷山,唯有黑夜降临自己空荡荡的房间时,那种压迫感与孤独感让冷山窒息。于是他选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匆匆十年,少年时风发的意气早已散去,惟留一副没有灵魂的皮囊。

“这就是全部。”时间管理者说道。

望着眼前高大的法桐,木小森这才意识到已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得回去一趟。”石小磊对小森和夜之月说道。

“你回去干嘛。”木小森问道。

石小磊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了回去,二人见状也跟了上去。到了冷山家中,石小磊直奔卧室而去。她跑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翻找起来。全然没有察觉冷珠玉和她的家人诧异的盯着她。果然,信还在。石小磊将信交给冷珠玉,“这是你的父母写给你的,冷山大叔和阿姨是爱你的,这十年来,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垃圾堆里捡废品,供你上学,他一直都爱着你。”

冷珠玉被突如其来的言语打的措手不及,她疑惑的看向外婆,外婆擦干泪水,缓缓说道:“这位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冷珠玉颤抖的打开粉红色的信封,父母的爱穿过十年光阴来到她的身上。泪水滴在信纸上,正如十年前冷山写信时泪水挥洒在信纸上一样。这才明白,十年间,爸爸的爱一直都在。放下信,冷珠玉扑到在床前,一声声的呼唤着冷山:“爸~~~”这一声声爸,冷山等了十年,可最终,他没能听到。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木小森身上,他仿佛又看到一家三口围坐在小火炉旁,欢声笑语回荡在这个温馨的家。

阳光是温暖的,小河的冰层逐渐融化,法桐也悄悄吐出了新芽,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春天,悄悄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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