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相授受(1 / 1)

月沉风紧,夜色如墨。

铜镜前香烟袅袅,半盏宫灯斜映在卢思遥白玉般的肌肤上。

她静坐窗前,云鬓轻绾,玉钗斜插,眉间风华内敛,一袭红纱曳地。

这身红妆是临时选的,衣上暗绣是鸾凤涅槃,为图个好彩头。

疏而,风动帘襟。

她等的人到了。

夜风微动,帘影轻颤,忽有一抹黑影悄然掠过檐角。

一袭玄袍如夜,裹着薄霜寒气而来,一股熟悉的檀香扑面,清冽宜人,沁人心脾。

下一瞬,窗栓“咔哒”一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扳开木框,寒气卷入,烛火一晃。那人已翻身而入,衣袍猎猎,动作如鹰掠雪林,干脆利落。

卢思遥回眸而笑:“赫连将军,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

那人却什么都未说,只是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盯牢她,下一刻,骤然跨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她拦腰抱起!

“……?!”

“赫连诀!你疯了吗?”

“疯了。”他低声喃喃,语气近乎偏执,“疯得快要死了。”

“铁弗大祭司告诉我,若你留在这儿,不出一年,必遭大难。”他低头望她,语气几近固执,“你生于北苑,命却在大成。卜辞说得分明——你是我的命星。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你……你连这个都信?”

“你不信,我信。”

他嗓音沉下来,像是压了太久的火,“如此,我便要带你走。”

脚下一点,轻若飞燕。

卢思遥尚未惊呼,便已被他稳稳抱起,从窗棂飞跃而出。

“赫连诀——你放我下来!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她挣扎着拍他肩,却根本撼不动分毫。

“卢思遥,我是疯了,但我绝不丢下你。”

夜风猎猎,红纱在风中翻飞。

他却抱她如磐,气息不乱,步步坚定。

“你……你就不怕北苑皇族翻脸?!”

“北苑皇族?”赫连诀笑了,笑得放肆嚣张,“披儒皮戴礼冠的衣冠禽兽,骨子里一个比一个凉薄。你若真嫁了他,别说北苑,天下我都要踏平。”

“那你要带我去哪?”

“草原,王庭,或是天涯,反正不是这。”他说,“你不嫁慕容晨,你嫁我,我护你。”

话落,马蹄声至。

庭外早有一骑劲马候着,他翻身将她安置鞍前,自己也随即上马,丝毫不顾她尚衣未整、鬓发凌乱。

“赫连诀,你听我说……”

“卢思遥,从今日起,我听不得你说‘不’字。”

话音未落,他一提缰绳,劲马长嘶,踏雪而去。

一骑绝尘,夜色如水。

卢思遥自小不通骑射,被颠得险些晕厥,眼前一阵发黑。

再回神时,已至郊外湖畔。

霜夜寂静,星光倒映水面。

湖边停着一辆雕金镶玉的华车,黑金云秀的幔子透出赫连诀一贯的张扬。

显然,他早有预谋。

“外面风大,进来说。”赫连诀掀开车帘,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车内,卢思遥静坐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目前局势并非对她不利,反而是极好的。

卢思遥缓缓抬头,“赫连将军,你可真是…冲动得叫人头疼。”

“我没办法了。”他嗓音低沉,“再不动手,你就真嫁人了。”

“可你这样做,会坏了和亲之事。”她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眸如秋水泛波,“若我真是被你私奔带走,他们……未必会轻饶你。”

“我管他们。”赫连诀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我只知道,我要你。”

“你这般贸然来抢,不写婚书也不下聘,就想直接把我带走。”她微偏头,“赫连诀,你这哪像个王子,更像个绑匪。”

“那也只劫你一人。”他倏地抬手按住她肩,语气又急又笃,“我做不出什么周全法子、步步为营的心计,但我知道,我不能再等。”

这人……还真傻。

她望着他,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竟然省了她太多力气。

她原本筹谋着,要试探,要勾引,要一寸寸推着他靠近,再让他为她上头、入局,最后甘心不惜一切与她结亲、帮她挡住慕容皇族的毒手。

但如今看来……

这疯子早已困在她一眼回眸里,连退路都不要了。

也好。

她定定地看着他:“赫连诀,就为这个,值吗?”

“值不值得,我自己认。”

风动帘影,雪落帘边。

卢思遥看着他,低笑一声,像春水初融,百花将开。

“你掳我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一怔,急着解释:“事出仓促,是我考虑不周,我……”

她抬指轻抵他唇,眼眸似秋水潋滟,带着笑意。

“可我也没说——我不愿意。”

车外夜雪飘飞,风卷残枝,帘帐微微鼓起一角,恰将那一句话拢在风中,送入心底。

“你说什么?”赫连诀瞳仁骤缩,整个人像被雷劈一般定住。

卢思遥眉眼轻挑,唇角笑意却已缓缓敛去,换上一抹肃然:

“我说,我不反对。”

赫连诀怔怔地望着她。

他从来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平日纵横沙场、杀伐果断,此刻却破天荒地沉默了。

卢思遥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傻了?”

赫连诀终于回神,喉结轻滚,眉目锋锐却有一丝罕见的茫然:“你……当真?”

“当然。”

她点头,正襟危坐,眼神坦然。

“我若不想,早翻窗走了。”

赫连诀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卢思遥淡淡道,目光清亮,“现在问你,我说了你要听我的,你应不应?”

他重重点头:“应。”

“你得尊我。”

“尊。”

“你得护我。”

“护。”

“你得不纳侧室、不许骗我、不许在外留情——”

赫连诀蓦地抬手,将她话打断,嗓音低哑:

“卢思遥。”

他忽而半跪下来,仿佛行军誓师般庄严其事地一字一句道:

“我赫连诀,以铁弗王庭左贤王之名起誓,从今往后,此生此世,唯你一人为妃,不纳侧,不留情,不起异心,不伤你意。”

“你说一,我绝不敢言二。”

“你听清了吗?”

寂静如夜。

炉中的火噼啪轻响,帐帘掩得严实,外头风雪都隔在了温暖之外。

火光映着少年的侧脸,轮廓深刻,眉骨清峻。

那双总在战场上睁着杀气的眼,如今敛着眸光,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像被火光驯服的小兽,伏在那里,动也不动…乖巧着在等主人的爱抚。

火悄悄地烧进胸膛,烧得人微微发热,却又不敢言说。少年干净的眼眸让仇恨和算计不忍染指。

卢思遥的手,竟鬼使神差地抬起了。

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发顶,隔着火光微暖的空气,像轻柔地触碰了一团安静伏着的黑色绒球。

那手指原只是想点一下,谁知指腹刚碰上那柔软的发丝,便不受控地顺势摸了两下。

赫连诀原本敛眸未动,被这一摸,整个人骤然一僵。

他缓缓抬眼,眼神里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还有些……局促和茫然。

“……你在做什么?”他低声问,声音有些发哑。

卢思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指尖还搭在他头顶,动作亲昵得不像话。

她干脆利落地抽回手,神色不动地理了理袖口,面无表情:“在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发烧了。”

赫连诀:“……”

他没动,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无言半晌,他似终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软绸细细包着的长匣,神情有点别扭。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卢思遥挑眉:“给我的聘礼?”

赫连诀耳尖微红,撇开眼,“我会按照中原的习俗去你家提亲。这只是个小物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接过,轻轻展开,见那匣内躺着一卷未拆的画本,封面上几个小字一笔一画分明:

《玉笙一梦·第三卷》

当下城内名气最盛的画本,一本千金难求。

她少时的最爱,只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便像是看一件旧物。

她故作惊喜,亮着眼眸:“这……这不是《玉笙一梦》的续卷?!你怎么弄到的?”

她展开一看,果然是未市售的精装稿,书角还印着作者“砚雪楼人”亲刻的私印。

这书城中贵女无不痴迷,但作者行踪神秘,从不轻售未发之稿,谁也买不到。

赫连诀咳了一声:“也没什么难的,就是多花了点银子。”

卢思遥眯着眼睛,不怀好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

赫连诀的耳根子更红了,故作姿态道:“城里姑娘都爱看这个,你喜欢也不奇怪吧。”

卢思遥盯着他看,眼眸里盛着笑意,半晌没说话。

她把画本抱在怀里,眨了眨眼:“确实喜欢。”

卢思遥低头抚着封面,柔声说:“不过我得赶在天明前回家,若是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

卢思遥说着作势就要下车。

赫连诀:“等一下!”

卢思遥被他拦得一愣:“你干嘛?”

赫连诀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点难得的认真: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卢思遥抬眸,眼神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们是邻里?隔墙递信、对窗吟诗?”

“这在我们北苑,叫‘私相授受’。”她语调懒洋洋的,尾音上挑,“要是被发现,是要被打板子的。”

赫连诀眉头微蹙,像是不懂:“……私相授受?”

卢思遥撑着下巴,看着他那一点点皱起的眉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玩,语气更软了:

“就是私下往来,未过明礼,不合规矩。”

赫连诀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低声道:“你们汉人规矩,太重了。”

“在草原上,谁想见谁,就骑马去见;谁心里装着谁,不怕人知道。”

他说得淡,语气很平静,没有夸张张扬,却莫名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卢思遥一怔,斜睨他一眼:“所以你就仗着轻功好,飞檐走壁,随时翻人窗子吓唬人?”

他看她一眼,眸中火光倒映,冷峻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不是为非作歹。”

他顿了顿,低声说:

“是……踏雪寻心。”

那语气太轻太淡,像是随手掸去火灰,落到卢思遥心头,却沉得她呼吸一紧。

她没吭声,低头轻笑了一下,嗓音微哑:

“你倒……说得好听。”

赫连诀垂眼没接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手缓缓握成了拳,放在膝上,像把话都藏了进去。

-

后夜卢思遥匆匆走了,雪夜已悄然沉寂下来。

赫连诀独坐片刻,忽而手腕微动,袖中一道寒光闪现,疾如流星,直掷帐外。

“叮啷”一声脆响,树后枝叶轻颤,一道黑影随之跃出,脚步未沾雪,身形悄无声息,正是他的贴身影卫——苍鸢。

“王上。”那人抱拳行礼,面上罩着半张银纹面具,眼神藏笑。

“您不是从不信那什么大祭司、命星命格之说?”苍鸢含笑挑眉,“怎么今日,居然拿这套哄起姑娘来了?”

赫连诀冷冷看他一眼:“闭嘴。”

“王上,那画本子可是属下跑断了腿、飞檐走壁、翻了大半个城才求来的,您能不能赏个好脸色。”

“啧,”苍鸢又轻叹一声,语气打趣,“属下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慨……王上也有这般小心翼翼的一日。”

他目光扫向帘内刚才卢思遥坐过的位置,眼神一凝,“那位卢姑娘……气势不小。”

赫连诀未答,垂眸一瞬,将她落下的一缕发丝捡起,拢在指间,缓缓系入腰间护符中。

沉默片刻,他只淡声道:

“她肯随我,已胜过万骑。”

苍鸢一怔。

片刻,才低低一笑:“明白了。属下这就去传信王庭——撤回与北苑和平冉公主议亲的册文草案。咱们王上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无须,册文——暂不撤。”赫连诀低头理了理袖口,指尖动作不疾不徐:“告诉他们,我要娶的就是公主。”

苍鸢一怔,眉心一皱,不解道:“不撤?可您方才不是……”

“还有,”他顿了顿,忽地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叫他们准备聘礼——按中原最隆重的礼节来办。”

最新小说: 不好!纸片人男友活过来了! 异世神凰重生记 乖,别怕,我在呢 绑定美食系统,我在年代养娃致富 青釉算经:大虞女相的格致山河 吹灭山河灯 晚风灼我 我拒绝嫁给校草 拒做年代炮灰后:爱情事业双丰收 谨记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