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就在那声惊雷般的“久等了”之后,这位在草原独享尊荣的墨忧皇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了一刀。
怒海一刀的气势有如要将岸堤拍碎的滔天巨浪,汇聚着无比的威势,令叶扬几乎避无可避。
既然无法闪躲,叶扬只好引动真气,手中树枝迎上那一刀,树枝被一刀两断,伴随着叶扬的部分真气被挥散,也只能化解金风急雨六成的威势。
这就是墨忧武帝数十年金戈铁马的雄浑底蕴,叶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拼得一线生机。
金风急雨的威势弱了几分,刀身劈来的速度也慢了些许。虽然只有一刹的停滞,但这已足够为叶扬争取闪转腾挪的时间。
叶扬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如何在眼前这位对手身上讨些便宜。
经过数十年武道磨砺,加上统一草原各部残酷战争的洗礼,墨忧武帝的实力只得用恐怖如斯来形容。叶扬完全没有办法在在这人手下挣得一线生机的同时抓住对手的破绽。
他甚至,仍处在必死局当中。
因为就在墨忧武帝一刀挥空的同时,叶扬听到了欧阳一兴的琵琶行划破空气的声音。
叶扬大惊,忙使出真气抵挡,同时向右迈出一步。
这一步救了叶扬的命,然而,伴随着叶扬左脸被风吹乱的发丝的,是他左半身传来的剧痛和左臂掉落在地的沉闷响声。
方才欧阳一兴一剑直直向叶扬头顶挥落,他提前留意了叶扬闪躲的空间,所以这一击必然能够得手。
然而只是斩下他的左臂,这令欧阳一兴略微感到遗憾,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出剑数次都被叶扬完美化解,此次能够斩下对方对方一臂,实实是不错的战果了。
叶扬大怒,他迅速封锁住了左半身的穴道,然后以真气化形,一柄飞剑出现在空中,接着,这柄飞剑以先前从出现过的速度向欧阳一兴的脖颈划去。
欧阳一兴大惊,他本想躲闪,却不料周身遍布叶扬的真气,他在这当中寸步难行,四周的退路已然是被叶扬的真气封锁住了。
就在飞剑抵达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闪着金芒的刀挡在了欧阳一兴的脖颈前面,而那柄飞剑在与金刀碰撞发出“当”的一声响后便瞬间消散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了。”墨忧武帝嘴角微微上扬。
欧阳一兴惊魂未定,同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感叹道:“真有血性,不愿做待宰的羔羊么?”
欧阳一兴的感叹是有道理的。修行者积攒真气用于修习时借气突破重重瓶颈,而真气外泄会导致修为流失,大量使用真气御敌而不计损失无异于自废武功。在流失修为境界的同时还会给对手以逸待劳的机会。
叶扬已经知道自己重伤,今日除非有神仙相救否则断然不能生还。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按照他的想法,还不如拉个垫背的,所以才不计真气的损耗进攻并且封死欧阳一兴的退路。
就算要死,也不能坐以待毙。他万万不会丢了叶家男儿的本色。
欧阳一兴也完全没有料到叶扬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明明之前处处留着一手,次次伺机而动,而刚才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反而不顾一切地想要拼死自己,实在是不可理喻。
然而他赞叹这样的人,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羡慕这样的人,一个能在穷途末路时,在陷入绝望时仍然能够以死相拼,以命相搏的人,而如果没有墨忧武帝,他也确实会死在这样的人手下。
可惜就是这样的人,死前连拉一个人垫背的目的都没能实现,真是凄惨。想到这里,欧阳一兴又发出了一声感叹。
一个强大的值得尊敬的对手。
这样的想法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一瞬,他看向墨忧武帝,后者手中还握着金风急雨,令欧阳一兴惊讶的是,墨忧武帝握着刀的手竟在微微地颤抖!
只听这位墨忧皇帝苦笑道:“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准备,游龙气被击溃了一部分。”
欧阳一兴又回过头来,他的视线和叶扬撞在一块,后者已经虚弱到无法控制住真气外泄,一袭白衣已经染得嫣红,看起来是真气已不足以锁住周身的血流了。
这种死法是最痛苦的,全身鲜血不断流失却阻止不得,而对习武之人而言,真气耗散会在全身产生刀割般的痛苦。在这样的双重折磨下,欧阳一兴竟然看到了叶扬的笑容。
对的,他就是在笑。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放肆地弯曲,一声声大笑令欧阳一兴心惊肉跳。
“今日北奴以多欺少,暗剑相袭,我叶扬虽败犹荣,虽死犹烈!”
这时,瘦猴木尔合灰头土脸地走到墨忧两位高手身边,按照既定的任务,本该由他给叶扬最后一击。
他正要走上前去,却被墨忧武帝挥手拦下:“慢着!”
木尔合不解,却也只好在原地等着,大皇帝捏死自己何其容易,凡事都要听圣主的。
墨忧武帝打量了一眼叶扬,后者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他正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树干来支撑身体,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倒下去。
就算是这般血流不止,气息奄奄的狼狈模样,墨忧武帝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个败者该有的惶恐惊慌的神色。
“英雄末路,何其磨折,叶扬,莫要怪我等胜之不武,你今日死在此处,是天意所为。”墨忧武帝淡淡说道,他欣赏英雄,可并不会因此饶了叶扬的性命。
紧接着,他转过头对欧阳一兴说道:“一兴,他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届时死相及其难看,难得有个像样的对手,不如你去给他个痛快。”
欧阳一兴点了点头,提着琵琶行来到叶扬身前。
他知道叶扬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不足以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于是他放下戒备,对叶扬说出了心里话:“你是个英雄,我欧阳一兴敬你,安心上路吧!”
言毕,名剑琵琶行对准叶扬的脖颈挥下,叶扬和欧阳一兴同时闭上了眼睛。
往生极乐吗?倒是个好去处。叶扬如是想道。
然而那一剑并未送自己往生,叶扬甚至没有感受到剑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在听到“叮”的一声响之后,叶扬睁开了眼睛。
他没死,他还活着,甚至感觉到往外的血流停住了,有人帮他锁住了经脉和穴道!
嗯?叶扬刚刚睁开双眼,便看到了令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欧阳一兴并非是手下留情了,琵琶行也确实结结实实地斩落。然而,在叶扬身前站着一个和尚,他双手合十,周身气息环绕成一口倒扣的钟形,将叶扬罩在当中。
而琵琶行在接触到那气息化成的淡淡金色古钟之后,竟阻滞不前,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叶扬可以清晰看到欧阳一兴额角青筋暴起,想必是使出了毕生气力要让琵琶行一剑斩落到自己身上。
其实叶扬光顾着观察那个古怪和尚和欧阳一兴,他的气息微弱到已经不足以探查出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人。
直到一阵清风拂过,那人的道袍轻轻打在叶扬的后背,他才意识到那个人的存在。
那是个道士。只见他一手执着浮尘,黄袍长须,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欧阳一兴死命向下使劲。
不远处,墨忧武帝微微蹙眉,他二话不说,金风急雨横握一刀挥出,结结实实地砍在那口金钟之上。
“咣当”,刀身撞击金钟发出声响,这声音就像是古刹中的晨钟一般雄浑而又激荡。
局势又一次变得不确定起来,因为墨忧武帝这一刀也只是让整个金钟出现了些许的晃动,并未在这位武林大宗师手下土崩瓦解。
“后退,”墨忧武帝一刀没有见效,后撤时对欧阳一兴说道,“他们是化劫之人。”
正待草原一方二人站定,那道士悠悠开口道:“二位,他今日命不该绝,请容贫道二人将他带走。”
“叶扬今日死在此处,这是天道的安排,你两个家伙横插一脚,难道就不怕天谴么!”墨忧武帝愤怒之极,右臂青筋暴起,金色气息在他的经脉中环绕,像是条条肉眼可见的游龙盘绕在他的手臂上。
“阿弥陀佛,贫僧二人是化劫之人,化劫之人所信乃大道,非天道云云。”那和尚一只手板着念珠,另一只手对着草原二人行佛礼道。
叶扬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一僧一道看来是来救自己的,如果墨忧武帝的愤怒是因为奈何不了这两位,那么自己今天就能活下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贫道与无痕大师今日要带他走,二位如果想要加以阻拦,那倒是可以试一试。”那道士一甩拂尘,抚须长笑。
欧阳一兴正要提剑上前,怎料墨忧武帝伸手拦住了他,说道;“莫要动手,化劫之人修为高深莫测,但是我们若不动手,他们也不敢出手。”
“那就这么放他走了?”欧阳一兴愤愤道。
墨忧武帝望向叶扬,后者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咬咬牙,收回右臂蠢蠢欲动的气机,朗笑道:“叶公子,今日可惜未杀得你,也罢,咱们来日方长!”
话音刚落,那道士掐个诀,拂尘一把卷起叶扬,钟内三人瞬间消失不见!
只听得云端传来那道士的咏颂声:“渺渺茫茫何处止,我本大道何足思。今朝救得断鳍鲤,他日化龙未可知!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