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千年,那么多劫难都过去了,最后居然死在飞升途中。
真是造化弄人。
其实也没什么不甘心。
修仙这条路本就是九死一生,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她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相当幸运。
梵依依闭上眼,就在此时,她感到腰间一紧,料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周身触感告诉她,她被东西抓住了。
是谁?
梵依依猛地睁开眼。
“唳——”
白鹤的惨叫声震天撼地,梵依依看到,圆月之下,有一只遮盖了半个天空的白色翅膀,翅膀之上,有一头野兽紧紧咬着。
鹤槿奋力飞向高空。
那野兽低头看了眼地面,呜咽一声,自愿松口。
梵依依听得一声野兽的哀鸣,跟着一声巨响,想来那野兽是死了。
鹤槿翅膀原就受了伤,尚未恢复,带着梵依依和那野兽飞到高处已是极限,他尝试重新挥动翅膀,羽翼颤了颤,半分未动,二人仍以原先的速度往下降落。翅膀传来的剧痛令他长鸣一声,眼看两人就要落地,鹤槿用尽最后的力气,合上双翼,护住梵依依。
两人在地面翻滚几圈,撞上一棵树,停了下来。
鹤槿把梵依依保护得很好,这样猛烈地撞击下,梵依依仍旧没有从他的翅膀中摔出。
新手期一过,疲惫翻江倒海地冲上梵依依大脑。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月华如水,白鹤整个身体像在发光,它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如魔咒,镌进梵依依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里。
犹记得,那会儿,她踏入修仙界还没多久,只是她刻苦又努力,短短三年,从一个普通弟子,混成了一山之主。
八月初,凡人大比,各山主从中招收弟子。
每个凡人都知道,只有抓紧时间,击杀更多的妖兽,才能博得一个进入最好的山门的机会。而他,她一生唯一的徒弟,为了救一个村的同伴,放弃了击杀顶级妖兽的机会。
大比结束,他拿着攻击他同伴的妖兽的妖丹走到她面前,说要拜她为师。
她嫌他善良。
修仙一途,需要争抢资源;心慈手软的人,没办法走远。
他十分固执,说她外出云游时,救过他,他想报恩,所以即使是做她门前的扫地僧,也要入她山门。
她确实懒得打扫房舍,就收了他这个扫地僧。
她山门不大,山上只她一人,他要当这个扫地僧,就要打扫整座山的山路,山路又长又绕,落叶扫了又落,每天从早干到晚都干不完。她原以为这种苦活儿,他干不过三个月就会离开。
结果,她闭关三年,出来一看。
他站在门前,穿着破烂衣服,冲她笑着,脸上没有半分怨憎或不耐。
她在房舍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一片落叶,为他赤诚所感,收他为徒。
一年后,她练功遇到了瓶颈,带他下山云游。彼时,他刚筑基,她已然是金丹期巅峰。
她所在的那个宗门很大,基本每年都会有金丹期的山主带徒弟外出云游,多年来,从未出事。她锁好山门,自以为万无一失,未料,他会被合欢宗的元婴长老看上。
她打不过,带着他东躲西藏。
她修为本就停滞不前,要带着他逃命,更是无暇修炼。他觉得对不起她,恩情尚未偿还,还耽误了她修炼,于是,给她下了药,孤身一人去了合欢宗。
十几年后,她修为大成,攻上合欢宗。
合欢宗的弟子告诉她,那位元婴长老带来的那位绝美少年早在要被做成炉鼎的前天晚上,自缢而亡。
说来可笑。
他死后一个月,那元婴长老练功走火入魔,爆体,死了。
修仙之人最忌因果,相关人士都死了,他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徒弟,因而,她问清事宜后,就从合欢宗退走了。
此后千年,她再没有想起这件事。
这一回,许是鹤槿和她的徒弟长得太过相像,她昏迷后,居然梦到了他。
梦里,她成了那个徒弟,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喜服,袒胸露腹,坐在那元婴长老弟子布置好的婚房里。
外面人声鼎沸。
偶尔能听清几句谈话。
“师傅抓了个新炉鼎,英俊无比,天赋更是难得,只用一年就以凡人之身筑基成功了。”
“那有什么用?师傅的手段,你也知道,这般天才,在他手下,活过三天,哈哈。”
“……”
“她”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心中凄凉无比,默念一句:“师傅,救命之恩,徒儿来世再报”,起身,撕裂床帘,结成长绳,套上房梁。
可怖的窒息感侵入大脑。
梵依依睁开眼,鹤槿金眸白发精致绝伦,见她醒了,立刻绽放笑颜。
梵依依看着那笑,仿佛被一根来自千年前的箭击中,心尖一颤。
她以为她和她徒弟只是同行过一段毫无意义的弱者之路,他没给她种下深刻印象,她亦不是他的救赎之光。而今看来,并非如此——那心地善良的少年用生命教会了她信任。
的确,这世界有很多邪恶与无情,但同样,也存在善良与暖意。之前,她因为没遇到,所以满怀恶意地看待所有事物,是她徒弟的出现,让她重新信任了这世界。
也正因如此。
正因她相信世界存在善良的人,她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帮助鹤槿。
“我本想带你回部落,可我翅膀伤的太严重,只能先将你搬到这儿来。你一直高烧不退,我还以为是你手臂划伤上有野兽残毒,正不知怎么处理呢,好在你醒了。”鹤槿起身,走到火堆旁,取过上面炙烤的鲜鱼,递给梵依依。
“饿了吧?这条烤好了。”
梵依依回过神,撑着身体,坐起身。
她晕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上,现在已经天光大亮。耳边有水声传来,梵依依寻声望去,右边三米处,有一条小溪流。鹤槿正在烤的鱼,应该就是在那溪流里面捕的。
“我睡了多久?”梵依依接过鱼,问道。
鹤槿抬头看了眼天,说:“日当头……你昏睡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算上昨天的白天,梵依依已经一天半没有吃到正式的食物了。鹤槿烤的这条鱼卖相极差,闻着却很香,梵依依辟谷了几百年,已然忘却鱼的味道。
她张开嘴,吃了一口。
鹤槿原本在收拾草药,见她吃了,侧过头来,静静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做评价。
梵依依迟疑着,嚼了嚼。
“肉好嫩。”她喟叹道,又吃了一口。
也不知道鹤槿怎么做的鱼,居然一点腥味也没有,美中不足就是烤鱼的表层有点焦。
鹤槿弯起眉眼。
“你喜欢就好,荷花的季节过了,要不然,我可以用荷叶包着鱼肉,放进炭灰里,这样做出来的鱼外面不会焦,香味更浓郁,鱼肉也更甜嫩。”
梵依依饿惨了,狼吞虎咽地吃,差点被鱼刺卡到,鹤槿担忧地看向她,见她恢复如初,又转过头去,专心干自己的事。
梵依依吃完整条鱼,向鹤槿伸出手。
“还要。”
火堆上还有一条,鹤槿翻转鱼身,笑说鱼还没熟,让她再等等。
梵依依等得无聊,偏过头看他,他低着头,认真地烤鱼,鱼身上偶尔掉油入火,火势猛地加大,映得他的脸庞发出如玉光泽。
真好看!
梵依依被帅了一脸,心想,这人长相非凡,能当坐骑,会护她,还能做美食,她这回算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