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会听说过吧?”
管家是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生怕再从青年这听到什么大理寺秘闻。
而青年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折扇,展开说道:
“天地会,号称天地同席,原先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江湖草莽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后续日渐壮大,以【收钱办事】为主要业务,各种商铺客栈为搭头,遍布各地。”
青年漫不经心地绕着尸体来回渡步,手中轻轻扇动折扇。
“这所谓的【收钱办事】可不止局限于拿人头的杀手,还有保镖,打手,追踪寻人,倒斗等等等等,称只要钱到位,就没有天下会办不成的事。”
管家听得额头冒汗,忍不住打断道:“大人,这些江湖传闻…”
“传闻?”青年突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三个月前,河州漕运总督全家十三口无一生还,连厨房的鸡蛋都摇散黄了;两个月前,兵部侍郎在驿站赴任途中遇害;最近一起,也就是临县——钦差大臣在驿站被割去头颅……”
青年顿住,脸色凝重认真,“据查,这些案件都是一人所为。”
管家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这些案子朝廷严密封锁消息,由大理寺全权负责,普通官员根本无从知晓,眼前这个青年却毫不避讳,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管家心中惶恐,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青年脸上又绽开笑容,继续道:“这些人中,以‘天’,‘地’,‘同’,‘席’四位最为得名,光是名号喊出来就能让人闻风丧胆,望尘莫及的程度。”
知县此时已经抖如筛糠,“大,大人确定犬子遇害,是…是那‘席’所为?”
“可以肯定。”
知县一下子瘫坐在地,双目无神。他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事与天地会脱不开干系,所以才不得不求助于上头。但他没想到出手之人是‘席’,若是天地会旁的杀手还好说,这偏偏是这个人,那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知县大人节哀。”青年弯腰扶起知县。
“大人!”知县猛地抓住青年的衣袖,“求您为下官做主啊!犬子品性纯良,断不会有人寻仇报复,他也不可能招惹天下会啊!”
青年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天地会行事向来如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想必令郎怕是…碰巧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引得‘席’前来灭口。”
“不该看的事?”知县茫然重复。
“其中细节,我就无从知晓了,不过……”青年话锋一转,“此案牵涉重大,朝廷已派专人调查,令郎之事我回去自会上报并案。未免打草惊蛇,还请知县大人暂时保密。”
“下官明白!”知县抹了把汗,“那犬子的后事……”
“按病故处理即可。”青年拍拍知县肩膀,“这也是为大人安全着想。”
知县浑身一颤,不敢多问。
“若无其他事,就不多叨扰了。”青年拱手告别,“还有些线索需要查证。”
知县连忙还礼,“大人辛苦!管家,快送送大人。”
青年转身离开府邸,迎面撞上一人,脸上的温和褪去。
那人面如冠玉,负手立在大道上,月白的衣摆被风吹动,气质清清冷冷,像是从天上下来,不沾凡尘的仙人。
青年愣了一瞬,笑呵呵地上前朝那人打招呼:“这么巧啊,谢大人也到了,路上可还安稳?”
谢随冷眼看他,伸出手。
青年疑惑一瞬,恍然大悟般一拍双手,道:“这桩案我已经摸清,卷宗明日补给你。”
“不是这个。”谢随语气很淡,与他相熟的人就会知道,他生气了。
很生气。
青年却在装傻,他眨眨眼,“那是什么?”
谢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雪飞衡。”
“好好好,还你还你。”雪飞衡连忙从兜里掏出一个令牌交给他,行为上认怂了,嘴上不依不饶,“我殿前司帮你大理寺办事,令牌给我用用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谢随剐他一眼,将令牌收回去,倒也没追究他盗用令牌的事,“卷宗今晚给我,顺带复盘。”
雪飞衡却道:“今晚不行,有事。”
谢随看向他,蹙眉,“什么事?”
雪飞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夕阳西沉时,杜若枝主仆抵达县里一家看着还算不错的客栈。招牌上刻着“蓬来客栈“四个大字。
进到内里才发现,只是外面招牌看着不错而已。
客栈内光线昏暗,几张油腻的方桌旁坐着几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正大声划拳喝酒。见有人进来,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两位姑娘身上打量。
秀竹立刻挡在杜若枝前面,警惕地瞪着那些人,杜若枝强自镇定,走向柜台。
柜台后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就着油灯算账。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两间上房。”秀竹道。
老者这才抬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扫视她们:“上房一晚三百文。”
秀竹倒抽一口冷气:“三百文?这破地方也敢要这么贵!”
老者冷笑一声:“嫌贵?出门左转有个马厩,二十文能让你们睡一宿。”
“你——”秀竹气得脸都红了,转头对杜若枝道:“小姐,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杜若枝还未说什么,老者的声音就插进来。
“离这最近的另一家客栈在另一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现在过去…”老者话未说尽,懂的都懂。
杜若枝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两间上房,再送些热水和干净饭菜上来。”
老者的眼睛一亮,迅速收起银子,态度立刻热情了几分:“好嘞!阿福,带两位姑娘去天字房!”
一个瘦小的伙计跑过来,领着她们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二楼走廊尽头有两间相邻的屋子,伙计推开其中一扇门:“姑娘请。”
屋内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木床,一个脸盆架,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床上的被褥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散发着一股霉味。
“这...这就是上房?”秀竹难以置信地问,声音都尖了几分,“这破地方能住人吗?”
伙计挠挠头:“咱们客栈最好的房间了。热水和饭菜马上送来。“说完就溜走了。
秀竹气得直跺脚:“小姐——”
杜若枝深吸一口气,嫌弃中带着无可奈何,“你待会去把被褥搬来换上,收拾收拾还是能住的,总比在街头睡马车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