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了眼篮筐里的饼，明白她的意思，“煎两个就行，剩下的打包。”
杜怀枝点头，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算账：“一共二十八文。”
青年闻言倒出钱袋里的铜板数着，视线不自觉落在杜若枝那双握着铲子的手上，手指白皙纤长，算不上娇嫩。
这青天白日的，一直盯着姑娘家的手看，多少有点不太好，他注意力集中在她虎口处的薄茧上。
这种茧子不像是烧菜做饭造成的，倒像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杀人的那种刀。他自己就是用刀的，断不会看错。
铁锅的火候小了，杜怀枝蹲下身去挑底下的炭火，将挑火棍子放回去时，不小心碰到里面的柴刀。
铁质的菜刀滑出掉在地上，发出的动静不小，自然逃不过青年的眼睛。
杜怀枝把柴刀捡回去放好，站起身便听见青年问道：“姑娘不住镇上？”
杜怀枝一愣，看向他，眼中带着些许警惕，但还是回答道：“是，住处在郊外村子里。”
青年若有所思，应了声：“嗯。”
杜怀枝：“……”
饼卖完，杜怀枝也没多待，熄灭炭火，收起摊位。她的摊子可折叠收纳，收起后只有三四尺高，底下还有几个小滚轮，能拉能背。
看着里侧角落竖着放置的两柄长刀，杜怀枝眸色肉眼可见的晦暗几分。
拉着摊子，在街上铺子采买了些东西，便回家去了。
她的住所在离镇子五里的村子，今天饼卖得快，赶早回去还能吃上午饭。
来到闸关处，便看见这里的官兵比往常要多，正在仔细盘查过往行人，关凭条过。
这镇子离边境不远，来往的异国客商甚多，平日里也有这种条条，只是没有今日这么严。
由于杜怀枝今早就是从这进来的，凭着条条，很轻易便过了闸关。
越靠近村子，道路就越难行，轮子滚不动，杜怀枝就只能把摊子背到背上。
尽管摊子收纳得再小巧，还是有一定大小的，杜怀枝身材偏瘦，远远在她身后看去，活像一个木箱子长腿在道上走。
太阳在天空中缓缓移动到正中，长腿木箱子，啊不，杜怀枝回到村子。
村子有些荒芜，杜怀枝一路走来，坍塌的房屋有几座，废墟上长草无人打理，零星几座泥砖瓦房矗立着，隐约几声鸡鸣证明还有人居住。
杜怀枝走到村尾靠近山林的小木屋，还没进院门，便看见院里站在两个面生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装扮像是富贵人家的主仆。
这样的富家女不应该会出现在此，杜怀枝本能警惕，“你们是何人？”
正在院里张望的两人闻声转头，装扮较为精致的少女样貌乖巧可人，一双清澈漂亮的大眼打量杜怀枝一番，不大确定地问道：“你是阿姐吗？”
杜怀枝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不禁陷入沉思，杜怀枝这个名字本不属于她，是她四年前捡来的，没想到四年后，这个名字的家里人竟找来了。
少女见她这反应，眉头微蹙，此处荒凉，但地方是对的，她在这等了半天才等来这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头上还戴着姨娘留下的簪子，应该不会认错，“我是知知啊，阿姐你还记得吗？”
半晌，杜怀枝回答道：“记得。”
名字也不是随便乱用的，身份背景自然要查清楚，眼前这个少女名叫杜若枝，是杜怀枝的妹妹。
虽是姐妹，却分嫡庶，杜怀枝是早年意外说得，亲生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家女，父母皆是农民，在这个世道，农民在富家贵族面前就只是低贱的蝼蚁。
杜怀枝的母亲因怀有身孕，又生得有几分姿色，便被带回去做了个妾，生下杜怀枝之后没多久就殒了。
而这个真正杜怀枝在四年前被逐出杜家，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奔赴远在千里的外祖家。
那时的杜怀枝不过十四岁，才刚及笄的少女独自赶路，那下场可想而知。
她遇到杜怀枝的时候，杜怀枝已经奄奄一息，在还剩一口气之际，杜怀枝委托她照顾家中外祖，以一个名字作为交换。
那时的杜怀枝能拿得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名字了，她也欣然答应了这场交易。
顶着杜怀枝的身份寻到她外祖所在地，发现家中就仅剩一个黄氏老婆婆。过了三年后，黄婆婆寿终正寝，也算完成了那位临终前的嘱托。
思绪回笼，杜若枝在得到杜怀枝回答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见杜怀枝背上背着重物，伸出芊芊玉手，欲上前帮忙。
杜怀枝侧身躲开，将东西放到屋檐下，也不理会杜若枝，掏出钥匙开房门处的锁。
杜若枝略微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杜怀枝，有些尴尬地放下手，观察杜怀枝的动向，“阿姐我帮你。”她再次上前，想帮忙将东西抬进去，可那看着不大的木头箱子却异常沉重，任凭杜若枝用尽了力气都无法撼动分毫。
杜怀枝看着她因用力而憋红的俏脸，眼中漫上嘲意，到底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
打开门，在杜若枝震惊的目光中，单手拎起摊子进到屋里，随手放到墙边，然后走到桌前，倒了碗隔夜的茶水尽数饮下。
对试探着想进门的杜若枝道：“你来这做什么？”
杜若枝原本还沉寂在震撼中，闻言，提起裙子跨过门槛，“自然是要接阿姐回家。”
看杜若枝眼里的兴奋劲不像是假的，只是这种高门贵女心机最是深重，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心黑得连她都自愧不如，想装出一份真心实意并不难。
“你莫不是忘了，四年前我就被逐出杜府了。”突然把一个被逐出的庶女找回去，怕是没什么好事。
杜若枝料到杜怀枝会这么说，解释道：“那件事我知晓一些，当时母亲在气头上，说话口不对心，母亲为人最重脸面，自是拉不下脸来找阿姐回去，前阵子父亲回来了，父亲发话，这才有了个合适的由头接阿姐回去。”
为了点脸面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外自生自灭，杜若枝口中这位母亲，怎么看都没有口中说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