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响。林深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屏幕上的财务报表密密麻麻，像无数只蚂蚁在爬。他端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刚抿了一口，手机就在桌角震动起来。
是微信推送的新消息提醒，预览图里跳出一张照片——浅棕色的舒芙蕾上撒着糖粉，旁边摆着一杯拉花歪歪扭扭的拿铁，背景是洒满阳光的窗台，摆着一小盆多肉。
是苏晚的朋友圈。
林深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咖啡杯在桌面上磕出轻响。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那条动态，照片下的配文很短：“为自己做的下午茶，味道还不错。”
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刻意的展示，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可这平淡的字句，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林深心上。
他盯着那张舒芙蕾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被他重新点亮。照片里的甜点蓬松柔软，边缘微微焦褐，一看就是用心做的。他记得苏晚以前从不碰烘焙，说“太麻烦，不如买现成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新的爱好？是在离开他之后吗？
林深的手指划过屏幕，放大照片。窗台上的多肉叶片饱满，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桌布是浅灰色的棉麻质地，不是她以前喜欢的碎花款；连她拍照的角度，都带着种他陌生的、从容的美感。
这个苏晚，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做事时那股认真劲儿，陌生的是她眼里那抹他从未见过的、为自己而活的松弛。
他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停留在上周——是和周曼在酒会上的合照，配文“合作愉快”。下面点赞不少，评论区一片恭维，可此刻看着，却觉得无比空洞。
他忽然想起，以前苏晚也总给他做点心，不是什么精致的舒芙蕾，就是简单的蔓越莓饼干、红糖发糕，都是他爱吃的口味。她从不发朋友圈，只是做好了放在他手边，说“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他当时要么随手放在一边，要么敷衍地尝一口，从没想过她为了烤好一块饼干，失败了多少次；为了蒸出松软的发糕，查了多少教程。
那些被他忽略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常，此刻隔着屏幕看过去，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手机在掌心发烫，林深的心跳莫名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顺着脊椎往上爬，攥得他呼吸发紧。
他一直以为，苏晚的世界离了他就转不了。她那么温顺，那么依赖他，就算离开了，也会在原地等着，等他回头，等他道歉，等他把她接回去。
可这条朋友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他的自以为是。她不仅没有等，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声有色——有新的工作，新的朋友，新的爱好，甚至学会了为自己做下午茶。
她的世界，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这种认知让他莫名烦躁，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闷得发疼。他点开和赵宇扬的对话框，打字的手有些发颤：“苏晚……她最近还好吗？”
赵宇扬回复得很快：“挺好的啊，项目接了不少，人也开朗多了。前几天还跟我们说，想报个烘焙班，提升一下手艺。”
烘焙班。
林深盯着这三个字，恐慌感更甚。她不仅学会了做舒芙蕾，还要系统地学习，要把这个爱好坚持下去。她正在一步步构建属于自己的、崭新的生活，而这生活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他。
他想起离婚时自己说的那句“离开我你能活成什么样”，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来不是她离不开他，是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她把他放在生活的中心。
一旦这种习惯被打破，他就像失去了重心的陀螺，开始慌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周曼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林总，还在忙啊？我刚陪张总喝完酒，他说下周就签合同。”
林深抬头看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周曼的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可眼里的精明和算计，像一根刺，扎得他不舒服。
他想起苏晚从不化妆，素净的脸上总是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她从不会陪客户喝酒，只会在他晚归时，递上一杯醒酒汤；她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他和她的画笔。
可他却亲手把那个简单的世界打碎了。
“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林深站起身，拿起公文包。
周曼愣了一下：“合同的事……”
“明天再说。”林深打断她，径直走出办公室。
电梯下行时，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紧锁的眉头，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虑，都在提醒他，有些东西正在失控。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掌控着事业，掌控着感情，掌控着苏晚的喜怒哀乐。可现在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内心都掌控不了——他恐慌于苏晚的独立，恐慌于她的快乐与他无关，恐慌于她正在彻底走出他的生活。
走出写字楼，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林深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走。路灯在地上投下他拉长的影子，孤单得像条被遗弃的狗。
路过一家烘焙店，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暖黄的灯光照着，显得格外诱人。他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穿着围裙的店员正在裱花，忽然想起苏晚朋友圈里的舒芙蕾。
她是对着教程一步一步学的吗？失败的时候会难过吗？做好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吗？
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错过了她的努力，错过了她的喜悦，就像错过了他们之间所有被他忽略的、本该珍惜的瞬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林总，周小姐说您好像不高兴，让我问问您是不是生她气了。”
林深没回复，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走到公交站台，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忽然想坐一次——以前苏晚总说，坐公交能看到城市的烟火气，他却总嫌挤，从没陪她坐过。
公交车停下，他随着人流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移动，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林深看着这一切，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知道，苏晚的下午茶，他再也尝不到了；她为自己而活的快乐，他再也参与不了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慌，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让他在喧嚣的城市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
原来失去一个人，不是惊天动地的海啸，而是细水长流的渗透，等你察觉时，早已浑身冰凉，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