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侯,小猴(1 / 1)

城门口前,老汉勒住老牛,转头对龙念说道:“公子,夜澜城到了,您看您是在这儿下呢,还是让老汉我再送您一段?”

富贵人家都好面子,他担心龙念坐着牛车进城会觉得丢脸,这才有此一问。

龙念知其好意,虽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这些年久居乡野,如今到了一国王都,他也想多走走看看,送上二钱碎银答谢后,便下车拜别了老人家。

进到城内,龙念沿街打量着呈现在眼前的热闹市集。目光所及之处,是各种叫卖熟食,以及首饰小件的小摊,还有画糖画的老匠人,和杂耍艺人。一切的一切,都让龙念感到一种久违的新奇。

“夜澜城不愧是炎阳朝的国都,息云村虽然是个风景秀丽之地,可生活却也寡淡的紧,终究不似城中这般锦绣繁华......”

龙念正感慨着,一股清鲜之气忽然钻进鼻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仅是他,周围的人们闻到这股味道,全都默契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一家外形十分气派的酒楼,足有七层楼高,跟周围大都只有一两层的建筑比起来,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楼了,也不知道小猴子在不在里面......”

望着眼前巍峨的高楼,龙念略微沉吟,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此刻,凤凰楼内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活动。进门后,龙念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其它食馆的气氛。

一楼的客人,桌上虽然都摆满了酒菜,但却鲜有人动筷,个个都抬高了脑袋,眼睛往二楼上瞟,只是偶尔动动酒杯……

而二楼的客人也没有一个专心吃饭的,白色纱帘遮蔽的小包厢里,接连不断的传出报价声,不襟让龙念有些迷惑,这到底是酒楼还是拍卖行。

出于好奇,他随即问向迎上来的跑堂:“小二哥,这凤凰楼不应该是酒楼吗?为什么二楼的客人却一直在报价呢?难道这酒楼里还有拍卖行不成?”

对方听了龙念的话后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笑着道:“客官是第一次到夜澜城吧?”

“是......我今天刚到夜澜城。”

闻言,伙计神色了然的点了点头,“您要说这二楼是拍卖行倒也没错,不过他们拍卖的可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道菜!”

“一道菜?”龙念诧异了,他刚刚听楼上的人喊价,可是喊到了二十几万金呢!什么菜能值这么多钱?!

见他面露惊讶,伙计却表现得极为淡然,“对,是一道名为‘玉质龙筋’的菜。”

“那是我们凤凰楼一位孙大厨的成名菜,因为食材受天时所制,所以他每年只做一次,价高者得!想当初,就连‘诚王’李一言都是等了足足三年!才得以一尝珍味的!”小二说着,一股自豪感跃然于脸上。

“您说那位大厨姓孙?是叫孙小侯吗?”龙念忽然有些激动。

“怎么……客官您认识孙大厨吗?”伙计又是一愣。

他在这凤凰楼干了十几年,对这孙大厨的情况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从对方来到凤凰楼开始,他就没见对方和什么人有过交往,平时不是在睡觉,就是把自己关在私厨里研究新菜,甚至很少主动与人说话,如果不是曾经因为好奇,跟管事的多过几句嘴,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为孙大厨叫什么名字呢!更别说是一个外人了!

龙念嘴角微微含笑,“是啊……不过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所以我今天刚到夜澜城,就马上来找他了!不知道小哥能否帮个忙,通传一声,就说有一位东方来的龙姓故人找他,他自然就明白了。”

伙计迟疑了片刻,随后应承道:“行到是行……不过您得等上一会儿。此刻孙大厨正在准备此次鱼龙宴的彩头,我可不敢这时候去敲他的门!”

龙念闻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等待,并让其为自己简单准备了一些饭菜。

这段时间为了赶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龙念找了个靠近窗户的空位坐下,过不多时,跑堂小二便将一道接一道的菜肴端上了餐桌。

有裹着饴糖的排骨、鸡汤煨出的肉丸子、以及用各种山珍海味混在一起炖成的盅汤,每一道看起来都十分的精致诱人。

轻轻嗅着缭绕在自己鼻尖的各种香味,龙念的脸上也开始流露出惬意的神情。

“就连最简单的米饭都是用新鲜的竹筒蒸制的,上桌以后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楼......”

龙念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口,正品味时,三个面相阴柔的男人从他面前走进凤凰楼,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三人衣着光鲜,尤其领头的褐衣老者,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更是贵气逼人。

但有资本能够出入凤凰楼的,无一不是家底殷实之人,这并不是引起龙念关注的原因。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跟随在老者身后的二人。

更准确的说,是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毫不加以掩饰的“气势”。

武者以气筑基,当修为达到一定高度时,体内的“气”就会逐渐成“势”,修为越高,气势就越盛。

当然,这种气势只有同为武者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在普通看来,不过是比常人格外威严些罢了。

“夜澜城果然是卧虎藏龙,想不到才刚进城,就遇到了两个万象境初期的高手......”

“不过......那戴扳指的老者虽然藏了势,但既然能做得此二人的主,想必他的修为还更在二人之上吧......”一旁的龙念暗自猜测。

柜台里,正在记账的管事也察觉到有修为高深的武者靠近,当见到来人后,却是面色一变,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道:“严总管,长公主要是想吃什么菜,让下人过来吩咐一声就行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过来了!”

严世嵩神色淡然的道:“再有两个月就是主子的生辰了,本来按往年的习惯,主子跟我们这些奴才一起吃顿饭,也就算过了。但今年,陛下念主子连月来赈济河朔灾民多有辛劳,特旨国库拨款,命我等大办。既是陛下懿旨,那自然要找最好的酒楼操办!不过我也知道你做不了那位孙大厨的主,让我自己跟他谈吧。”

“没问题,您请跟我来。”邬管事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直接将三人领进了内部人员专用的直升梯里,半点不敢怠慢。

龙念远远看着,不仅没有因为受到区别对待而感到气恼,反倒是因为严世嵩等人的到来,让他由心的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龙念就这样坐在窗边,一边品尝美味的菜肴,一边听着楼上传来一重高似一重的喊价声,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玉质龙筋”终于宣布出菜,这也就意味着,本次的竞价结束了。

最终的得主是七号包厢里,一个叫朱由富的人,报价为三十五万五千金。

“用三十几万两金子买一道菜,当真是穷奢极欲......”龙念忍不住感叹。

在息云村生活的这几年,是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底层人生活的不易。

那里的村民一年到头的辛苦,最终也不过只得区区数枚银币,可国都里的富人却能为了品尝一道菜而豪掷数十万金!如此一番比较之下,难免让人心中郁结。

这时,前去通报的跑堂小二也再次找了过来,面带讨好的笑容,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孙大厨说您是他的好朋友,让我请您上楼相见。”

随后,他又挪动身体,让出道来,冲角落里的直升梯比划了一下手势,“您这边请。”

见状,龙念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小哥通报。”

随后,他又比划着桌上的饭菜,继续说道:“另外,可否再劳烦小二哥你,稍后将这些饭菜也送上来呢?”

小二微微躬身,堆笑道:“公子放心,您既是孙大厨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凤凰楼的贵客!小的待会儿就去吩咐厨房,给您重新准备一桌最好的酒菜!”

小二自以为这番话必定会取悦龙念,谁知后者听后却是当即摆手回绝:“那倒不必,凤凰楼的酒菜价抵千金,这桌饭菜的价钱,恐怕都够养活三五户寻常人家的了,要是浪费了,实在可惜。”

小二以为他是心疼钱,遂道:“公子无需为钱忧心,方才孙大厨特意嘱咐过,往后只要是您来,所有的花销就都记在他的账上!不用您掏一枚铜板!”

见他误解自己的意思,龙念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摇着头,淡淡的说了句:“这不是钱的问题,有劳了。”便抬步走向了角落里的直升梯。

小二不是很明白龙念的意思,但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多事,叫住路过的一个女侍,让她将桌上的饭菜盖好,用推车跟着送上了楼。

在小二的引导下,龙念直上五楼,来到了孙小侯的卧房。

开门的那一瞬间,饶是他清苦多年,也不由得愣了愣神。

虽然对于男人来说,卧房并不需要过多装饰,但孙小侯这间卧房也着实是有些过于单调了。只有一张床,一座书架和一张桌子,甚至连配桌子的椅子,也只有一张,让本就宽敞的房间更显得空旷。

龙念扫了一眼简洁到根本无法藏人的房间,不见孙小侯的身影,心中了然的他,口中不自觉的喃喃出声:“还是那么爱干净……”

和女侍一起将饭菜上桌后,小二告知龙念,孙小侯有每次做完菜就要洗澡的习惯,让他稍候,便领着女侍离开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身白色私服的孙小侯方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此时龙念早已经填饱肚子,现正站在书架前,捧着本菜谱翻看。

时隔多年的再次相遇,双方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激动的样子,平淡到就好像龙念只是日常过来串串门。

“怎么样,一楼的饭菜合你胃口吗?”

说话的同时,孙小侯拿起一只龙念用过的筷子,用筷头沾了一点排骨的酱汁放进嘴里,细细尝过之后,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天赋差还学人家当厨子,一道‘火卷排骨’来来去去做了三年,总也做不好,油太重。”

龙念在一旁听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真是没想到,当初那个连饭都能烧糊的小火工,时隔五年,竟然已经成了天下第一楼的主厨……”

“对了,义父之前不是一直不肯收你么,怎么会连自己收藏半辈子的菜谱都送了给你?”他将手里的菜谱在孙小侯面前晃了晃。

“有志者事竟成,你说过的。”

“倒是你,如果不是这张脸一直没变,我都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安静。要是以前,我一进门,你肯定就开始不停叨叨了。”

似乎也是回想起了自己以往的跳脱模样,龙念忍不住嘴角一勾,可是笑容之中却又透着一丝苦涩,“只要是人,就会因为事物的变迁而改变。五年了,你变了,我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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