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那句“我们就一起死”,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现场那层剑拔弩张的薄冰。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手持碎石、以命相搏的少女,和那个脸色煞白、微微弓着身子的摄政王身上。
影卫们僵在原地,他们看着自家那个战神一般、无所不能的主人,竟毫无征兆地露出痛苦之色,每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不敢上前,因为王爷没有下令。他们只知道,王爷的状态不对劲,这必定是某个隐藏的敌人发动的、看不见的攻击!
“阿晚,别做傻事!”温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苏晚脖颈上那道浅浅的血痕,心疼得像是要裂开。他想上前,却又怕刺激到她,只能停在原地,声音里满是痛惜与哀求,“把石头放下,我带你走,我一定能带你走!”
苏晚没有看他。
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顾长渊的身上。
她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看着他眼底那翻涌的、混杂着暴怒、惊疑与一丝……狼狈的复杂情绪。
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意。
原来,他也会痛。
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神魔,也会因为她的痛苦,而跌落凡尘。
顾长渊缓缓地直起身。他强行压下后心那股翻江倒海的剧痛,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那里光洁如初,没有半分伤痕。
但那种被尖锐石块抵住,皮肤被划破的刺痛感,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他看着苏晚,那个在他眼中一直如同蝼蚁般卑贱的女人,此刻,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眼神与他对视。那眼神里,有恨,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她在怜悯他?
这个认知,让顾长渊心中的暴怒,瞬间燃烧到了顶点。
“你以为,”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痛苦,而显得有些嘶哑,却愈发冰冷,“用你这条贱命,就能威胁本王?”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碎石,又向自己的脖颈,送进了一分。
石头的尖端,刺破了肌肤,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她优美的脖颈曲线,缓缓滑落,像一滴泣血的眼泪。
“呃……”
顾长渊的身体,再次控制不住地一颤。脖颈上那清晰的刺痛感,让他几乎要发狂。
他知道了。
这不是威胁。
这是……宣告。
宣告她找到了,唯一能与他这个魔鬼同归于尽的武器。
“顾长渊!你没看到她不想跟你走吗!”温玉见状,目眦欲裂,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影一闪,便要上前夺下苏晚手中的石头。
“影一。”顾长渊冷冷地开口。
影一的身影,如鬼魅般挡在了温玉面前。
“本王和她说话,”顾长渊甚至没有看温玉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苏晚的身上,那是一种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身上最致命也最有趣弱点时的、病态的专注,“有你这条狗,插嘴的份?”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左手握住的佩剑剑鞘,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右臂,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啊!”
一声痛苦的惊呼,却不是从顾长渊口中发出。
而是从正欲动手的温玉口中!
他只觉得自己的右臂,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苏晚也感受到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温玉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烈的、骨头仿佛要裂开的痛楚。
怎么会?!
她惊骇地看向顾长渊,心中那个最不可能的、最荒谬的猜测,浮上了水面。
难道……
“看来,你感觉到了。”顾长渊看着苏晚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终于露出了一个残忍的、掌控一切的笑容。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里的衣袖下,空无一物,但他却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一样,对着温玉的方向,虚虚一握。
“本王忘了告诉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与恶意,“这诅咒,有趣得很。它不仅能让本王感受到你的痛苦,也能让本王……将这份痛苦,‘分享’给本王想分享的任何人。”
当然,这是谎言。
他只是在赌,赌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赌她那该死的、多余的同情心。
而他,赌赢了。
温玉的脸色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顾长渊,眼中满是惊骇。
苏晚的心,则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她唯一的武器,她唯一的筹码,在瞬间,变成了一把双刃剑。
她可以伤害顾长渊,但顾长渊,却可以利用这份伤害,去折磨她在乎的人。
“放了他。”苏晚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为绝望而微微颤抖,“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阿晚!不要!”温玉急声叫道,他想上前,却被影一死死拦住。
顾长渊看着苏晚,脸上的笑容愈发满意。他喜欢看她这副明明恨他入骨,却又不得不向他屈服的模样。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能取悦他。
“早这样,不就好了?”他缓缓地走上前,这一次,没有人再敢阻拦。
他走到苏晚面前,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从她手中,拿走了那块带血的碎石。
他的指尖,冰冷如铁。
“本王可以不杀他。”顾长渊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苏晚的身体,因为他的靠近,而控制不住地僵硬。
“但是,”顾长渊的话锋,猛地一转,那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却让她如坠冰窟,“本王什么时候放他,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阿晚,别让本王失望。”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枯井外走去。
影卫们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影一,对着温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意思不言而喻——你可以走了,但你的命,暂时寄存在这里。
温玉看着顾长渊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苏晚,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苏晚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顾长渊离去的方向,那双原本亮得吓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慢慢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知道,她不是回家。
她是自愿,走回那个为她量身打造的、更华丽、也更绝望的……囚笼。
而她脖颈上那道小小的伤口,此刻,正通过那道无形的连接,在另一个人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同样位置的、浅浅的、却永远不会愈合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