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来得突然。
虞嫣然望着车窗外模糊的景色，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溪。程景珩的私人轿车正行驶在通往程家老宅的山路上，两侧竹林在雨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快到了。“程景珩的声音打破沉默，“老宅有些年头了，可能比较潮湿。“
虞嫣然轻轻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包。三天前，程景珩兑现承诺，带她离开BJ前往杭州查看那把七星琴。一路上两人都心事重重，连林悦都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识趣地没有跟来。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一座白墙黑瓦的江南庭院出现在雨幕中。老宅依山而建，飞檐翘角，门前两株古柏苍劲挺拔，颇有几分大周朝建筑的韵味。虞嫣然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虞府。
“这宅子...“她忍不住开口。
“是我外祖父设计的。“程景珩撑开黑伞，示意她靠近，“他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建筑学家，特别钟情于古建筑。“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虞嫣然能闻到程景珩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雨水的味道。他的手臂虚环在她背后，既保持了礼貌距离，又确保她不被淋湿。
老管家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到程景珩恭敬地行礼：“少爷，房间都收拾好了。徐老打电话来，说您要找的东西在琴室。“
程景珩点点头：“谢谢李叔。这位是虞小姐，我的...“他顿了顿，“重要客人。“
李叔了然地微笑，目光在虞嫣然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轻呼一声：“这位小姐，怎么跟画上的...“
“李叔。“程景珩打断他，“先去琴室。“
穿过曲折的回廊，两人来到后院一间独立的小屋前。门上挂着“琴心阁“三个字的匾额，笔力雄浑。程景珩从怀中取出一把古老的铜钥匙，打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这是我母亲的琴室。“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自从她...失踪后，这里基本保持原样。“
琴室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程景珩按下墙上的开关，几盏仿古宫灯亮起，照亮了中央摆放的一张古琴。
虞嫣然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张通体漆黑的七弦琴，琴身线条流畅优美，尾部微微上翘，形制古朴。最引人注目的是琴底隐约可见的七颗星纹，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与她在大周朝使用的家传古琴一模一样！
“这...这不可能...“她踉跄着上前，手指颤抖地抚过琴身。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琴弦时，一股奇异的刺痛感顺着手指窜上手臂，琴弦竟自发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程景珩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别碰！“
但已经晚了。琴身突然泛起一层幽蓝的微光，底部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一个隐藏的暗格弹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程景珩先回过神来，小心地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纸。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古文字——正是大周朝使用的官方文字！
“这是...“虞嫣然凑近细看，脸色骤变，“《时空穿行录》...虞氏家传秘本？不可能！这应该在大周朝虞府的密室中才对！“
程景珩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认识这些文字？“
“当然，这是我...“虞嫣然突然噤声。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在现代人眼中，这些文字应该如同天书一般。
但程景珩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点点头：“和母亲笔记里记载的一样。她说只有特定血脉的人才能读懂这些文字。“
他指着绢纸末尾的一个奇特符号：“这是什么意思？“
虞嫣然喉咙发紧：“'时空锚点'...指的是能够连接两个时空的特殊节点。“她继续往下阅读，脸色越来越苍白，“上面说，穿越者必须付出代价...或记忆，或情感，或至爱之人...“
“至爱之人？“程景珩的声音突然紧绷。
虞嫣然点点头：“每次穿越都需要一个'锚'留在原时空，作为代价。如果强行带所有人穿越，时空法则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绢纸最后赫然画着一幅人像——那是一位抚琴的古代女子，眉目如画，正是虞嫣然自己！画像旁边用小字标注着：“时空锚点：虞嫣然，大周元和三年“。
“这...这是我...“虞嫣然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程景珩及时扶住她，将她带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表情复杂难辨：“看来母亲早就知道你会来。“
“什么意思？“
程景珩深吸一口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面笔记本：“这是我母亲的研究日记。她失踪前最后一年写的。“
翻开扉页，上面贴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程母站在一架古琴旁，而那把琴正是眼前的七星琴！照片下方写着：“时空实验第47次，锚点稳定，准备尝试穿越。“
虞嫣然颤抖着翻动日记。大部分内容都是专业术语，她看不太懂，但最后一页的记载让她如坠冰窟：
「成功了！通过七星琴成功观测到平行时空，确认“大周朝“存在。但穿越需要付出代价——必须留下至爱为锚点。梦华祖母当年被迫留下爱人，导致终生抑郁。我不会重蹈覆辙...除非找到双向通道。观测显示，元和三年将出现时空节点，对应人为虞氏女嫣然...」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元和三年...就是我穿越的那一年。“虞嫣然声音发抖，“你母亲...她去了我的时代？“
程景珩摇头：“我不知道。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母亲在这间琴室做实验，第二天人就消失了，只留下这把琴和这些笔记。“
他抬头直视虞嫣然：“直到你在我的演唱会上从天而降...我才相信母亲的研究可能是真的。“
雨声渐大，敲打着琴室的窗棂。虞嫣然恍惚间仿佛听到琴弦自鸣的声音，遥远而熟悉。
“所以...你收留我，帮我...只是为了研究时空穿越？“她艰难地问出这个一直萦绕在心的问题。
程景珩沉默了片刻：“一开始...是的。“
这个答案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虞嫣然的心脏。她早该知道的，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都只是为了...
“但现在不是了。“程景珩突然补充，声音低沉而坚定，“嫣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当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像我们早就认识。“
他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正是虞嫣然在程景珩BJ公寓书房见过的那幅古画：“这是我十岁时画的。母亲说我总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弹琴的古代女子。我凭记忆画了下来...直到见到你，我才明白为什么。“
虞嫣然望向那幅画。画中女子确实与她极为相似，但细看之下，那眉宇间的神态，那抚琴的姿势...更像是...
“这是我母亲。“她恍然大悟，“虞国公夫人，我的娘亲。“
程景珩震惊地看着她：“你是说...“
“你梦到的是我母亲。“虞嫣然轻触画中人的脸，“她也是琴艺高手，这把七星琴原本是她的嫁妆。“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雨声渐歇，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琴室，落在七星琴上，琴弦泛着微光。
“我想试试。“虞嫣然突然说。
“试什么？“
“弹奏这把琴。“她深吸一口气，“也许能触发什么，让我看到大周朝的情况...或者找到回去的方法。“
程景珩眉头紧锁：“太危险了。母亲就是在...“
“求你了。“虞嫣然直视他的眼睛，“我必须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如果有人真的在琴弦上下毒害我，他们很可能也会对虞家不利。“
程景珩与她对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只弹一小段。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刻停止。“
虞嫣然感激地点点头，在琴前坐下。当她的手指再次触碰琴弦时，那种奇异的刺痛感又来了，但这次她没有退缩。
《长相思》——这是她母亲最爱的曲子。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琴室内的空气似乎开始震动。虞嫣然闭上眼睛，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
突然，她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大周朝虞府，白幡飘荡，灵堂正中放着一具棺木，牌位上写着“爱女虞嫣然之位“！父亲虞鸿跪在灵前，面容憔悴，腰间系着代表丧事的白布...
画面一转，朝堂之上，一个面目模糊的大臣正在宣读圣旨：“...虞鸿教女无方，致御前失仪，着贬为凉州司马，即刻赴任...“
“不！“虞嫣然猛地睁开眼，琴声戛然而止。她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怎么了？“程景珩立刻蹲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看到...我父亲被贬官了...他们在给我办丧事...“虞嫣然语无伦次，“但我才离开几天啊！“
程景珩面色凝重：“时空流速可能不同。对你来说是几天，那边也许已经...“
“已经三个月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徐老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不知已听了多久。
“徐教授？“程景珩惊讶地站起身，“您怎么...“
“感应到七星琴被激活，就赶来了。“徐老步履蹒跚地走进琴室，目光复杂地看着虞嫣然，“孩子，你看到的没错。两个时空的流速大约是1:30——这里一天，那边一个月。“
虞嫣然如遭雷击：“那...那我在这里已经九天...“
“大周朝已经过去了九个月。“徐老叹息，“你父亲被贬，家族衰落，正是你穿越造成的蝴蝶效应。“
这个残酷的事实让虞嫣然几乎窒息。她原本还抱着随时可以回去的希望，可现在...
“有办法送她回去吗？“程景珩突然问，声音有些嘶哑。
徐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但代价呢，景珩？你母亲的研究你已经看到了。“
程景珩沉默不语，但握着虞嫣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先别急着做决定。“徐老走到七星琴前，小心地合上暗格，“离下一次时空节点——也就是七星连珠之日，还有三周时间。嫣然可以好好考虑，是回去拯救家族，还是...“
他意味深长地没有说完，但虞嫣然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留在这里，留在程景珩身边。
......
当晚，虞嫣然被安排在老宅最好的客房休息。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看到的画面——父亲憔悴的面容，虞府飘摇的白幡...
轻轻敲门声响起。
“请进。“她坐起身。
程景珩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头发微湿，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睡不着？“他将茶递给她，“安神茶，徐老给的配方。“
虞嫣然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在杯壁处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谢谢。“她小声说，抿了一口茶，熟悉的药草香让她想起大周朝，“你在想什么？“
程景珩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我在想母亲...如果她真的穿越到了大周朝，现在是死是活？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我？“
虞嫣然心头一紧。按照徐老的说法，程母很可能成为了时空穿越的“代价“，永远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她轻声承诺，不知为何用了“我们“这个词。
程景珩转头看她，眼神深邃：“你真的想回去吗？回到那个已经将你遗忘的世界？“
这个问题直击虞嫣然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是的，她思念父亲，想挽救家族，但这个世界...这里有让她好奇的科技，有让她着迷的音乐，还有...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程景珩脸上。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曾经让她又怕又恼的男人，如今却成了她在这个陌生时空最依赖的人。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两边都有我放不下的...人和事。“
程景珩突然倾身向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这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虞嫣然摇头，“相反，我欠你太多。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的演唱会上，我可能永远找不到母亲失踪的线索。“程景珩打断她，“所以，扯平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明天我们回BJ。“程景珩站起身，“徐老说会准备好时空节点开启时需要的材料。至于现在...“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俯身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虞嫣然愣住了。直到程景珩离开房间，她才回过神来，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刚才被他触碰的发丝，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
次日清晨，三人乘程景珩的私人飞机返回BJ。虞嫣然靠窗而坐，望着下方翻滚的云海，思绪万千。
“不舒服？“程景珩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第一次坐飞机...有点害怕。“虞嫣然勉强笑笑。实际上，她是想起了自己从天而降的经历，那种无助的坠落感...
就在这时，飞机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机长广播说遇到了气流，让大家系好安全带。随着颠簸加剧，机舱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氧气面罩从上方掉落下来。
虞嫣然浑身发抖，眼前不断闪现穿越那天的画面——旋转的天空，呼啸的风声，无尽的坠落...
“别看窗外。“程景珩突然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来捂住她的眼睛，“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将她包围。更令人安心的是，他居然在用大周朝军队中流传的呼吸法引导她——吸气四拍，屏息七拍，呼气八拍
“你怎么会...“虞嫣然在颠簸中艰难发问。
“梦里学的。“程景珩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她的耳廓，“总梦到一个将军教我这样平复情绪。“
虞嫣然心头一震。那是大周朝虞家军的秘传呼吸法，只有父亲和几位心腹将领知道！
飞机再次剧烈下坠，虞嫣然不由自主地抓住程景珩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肉。
“没事的。“程景珩干脆解开她的安全带，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我在这儿，不会让你掉下去。“
他的胸膛宽厚温暖，心跳声沉稳有力。虞嫣然将脸埋在他肩头，奇异地感到恐惧在消退。两人的心跳渐渐同步，仿佛合奏着一曲无声的乐章。
“咳咳。“坐在对面的徐老清了清嗓子，眼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气流好像过去了。“
虞嫣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从程景珩怀中挣脱，脸颊烧得通红。程景珩倒是一脸坦然，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飞机平稳降落后，三人各怀心事地离开机场。虞嫣然和程景珩乘坐一辆车，徐老则说有事先行离开。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虞嫣然打破沉默。
“明天开始你要准备一场演出。“程景珩目视前方，“七星连珠当晚，徐老会在天文台设置观测点，我们需要你在那里弹奏七星琴，尝试打开时空通道。“
虞嫣然心头一紧：“那会是...最后的决定时刻？“
程景珩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入隧道，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如雕塑。
“无论你选择哪个世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都会尊重。但在此之前...“他转头看她，眼神炽热，“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追求你的机会。“程景珩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假扮情侣，不是公关策略，而是真正的...约会。“
虞嫣然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傻傻地点头。
程景珩笑了，那个笑容明亮得像是阳光穿透了多日的阴霾。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就在这时，林悦的电话打了进来。程景珩接听后，表情逐渐凝重。
“怎么了？“挂断电话后，虞嫣然问道。
“刘总联系了日本的那个收藏家。“程景珩眉头紧锁，“他们打算在七星连珠之夜举办一场'古琴鉴赏会'，特邀你出席表演。“
虞嫣然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他们怎么知道七星连珠...“
“问题就在这儿。“程景珩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个日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人泄密了。“
车子驶出隧道，刺目的阳光照进来，虞嫣然却感到一阵寒意。是谁在暗中监视他们？刘总和那个日本收藏家又有什么目的？
更让她不安的是，如果选择回到大周朝，她和程景珩之间刚刚萌芽的感情，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