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停在温泉山庄朱漆门前时,我望着门楣上“云隐”两个鎏金大字,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这是今早用契约能力推演赵钱两派动线时,头痛症又犯了。
我攥紧背包带,指节抵着藏在夹层里的微型耳机,肖技术员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还在手机里发烫:“设备已埋进温泉区廊柱,关键词‘障碍’‘外包’‘王’触发预警。”
“范经理发什么呆呢?”钱总的声音从身后撞过来,他拍我肩膀的力道比上次更重,我差点踉跄。
他西装前襟别着枚翡翠领针,在秋阳下泛着冷光,“赵老鬼刚才还说你架子大,这会子倒让我捡了个献殷勤的机会。”
我抬头正撞见赵总从旋转门里出来,藏青唐装裹着发福的身形,手里端着青瓷茶盏。
他目光扫过我时,茶盏沿在唇边顿了顿,像是在品什么毒药。
我忽然想起上周财务部李总监说的,赵总最近总让秘书去中药房抓钩藤、天麻——看来这老狐狸最近也睡不安稳。
“小范快来!”王宇不知从哪窜出来,手里举着两杯气泡酒,金链子在领口晃得人眼花,“我让侍应生调了西柚味的,你上次说喝不惯龙舌兰的冲劲。”他递酒时故意晃了晃手腕,百达翡丽的表链擦过我手背,凉得像条蛇。
我接过酒杯时指尖轻颤,不是因为酒凉,是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纹身——上周在监控里见过,那个纹着火焰的男人,正是赵总上周见的外包公司负责人。
“王少消息倒灵通。”我抿了口酒,西柚的酸在舌尖炸开,“听说王董最近在看新能源项目?”
王宇的瞳孔猛地缩了下,喉结动了动。
他端酒杯的手抬高了些,用杯沿挡住下半张脸:“范经理这是查户口呢?”但他转戒指的频率突然加快,铂金戒指在指根勒出红印——这是他说谎时的习惯,我观察了三次团建。
“哪敢。”我笑着碰了碰他的酒杯,玻璃相击的脆响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就是好奇,能让王少亲自当导游的团建,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他的耳垂瞬间红透,这是被说中心事的征兆。
我正想乘胜追击,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肖技术员的暗号。
我假装被高跟鞋绊了下,扶住王宇胳膊:“抱歉,可能早上没吃早饭。”他慌忙扶我,身上的古龙水混着烟味直往鼻子里钻。
“去后台拿块姜茶吧,我让侍应生送。”他刚要喊人,我按住他手腕:“不用麻烦,我认得路。”转身时故意把酒杯放在他掌心,酒液晃出半杯,在他白衬衫上洇出深色痕迹——这是给肖技术员的信号:目标已注意。
后台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我摸黑拐进储物间,门把手上的铜锈蹭得指尖发疼。
墙上的监控屏闪着幽蓝的光,菲尼克斯人工智能的提示音轻得像呼吸:“检测到关键词‘清除障碍’,来源温泉区东侧偏厅。”
我按下播放键,赵总的声音混着茶具碰撞声传出来:“……那个技术顾问太碍事,上次审计差点翻出外包合同的漏洞。老钱最近和范晓萱走得近,得让她知道,站错队是什么下场。”
“赵总放心,我们有的是办法。”另一个声音沙哑,是那天监控里的火焰纹身男,“上次在茶水间撒的晕船药只是试水,下次……”
我攥着手机的手在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迅速关掉屏幕,背贴着冷硬的砖墙。
门被推开条缝,白助理探进半张脸,她平时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两缕,“范经理,钱总找您呢,说温泉池要开了。”
我理了理头发,把手机塞进内衣暗袋。
经过白助理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艾草味——邹逸办公室的熏香也是这个味道。
她欲言又止,指尖绞着制服下摆:“范经理,晚上泡汤……小心脚下。”
我顿住脚步,她的眼尾泛红,像是哭过。
但不等我追问,走廊尽头传来王宇的喊叫声:“范经理!钱总说要带我们去看露天温泉!”
我转身时,白助理已经不见了,只余下艾草香在空气里浮着。
温泉区的热气裹着硫磺味扑过来,赵总站在池边,唐装袖子卷到胳膊肘,正和几个中层经理说笑。
钱总举着酒杯冲我挑眉,王宇在池边踢着鹅卵石,金链子在热气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我望着蒸腾的雾气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喉间的腥甜突然散了。
指尖轻轻碰了碰暗袋里的手机,那里存着赵总最致命的秘密。
“各位!”我提高声音,在热气里扬起笑,“难得这么热闹,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各位!”我提高声音,在蒸腾的热气里扬起笑,“难得这么热闹,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每个人说一句关于未来的话——就当给今天的团建留个记号。”
温泉池边的动静霎时静了静。
王宇叼着吸管的动作顿住,金链子在锁骨处晃出细碎的光;赵总手里的茶盏轻轻磕在石桌上,青瓷底与大理石相碰的脆响里,我看见他左手无名指微微抽搐——这是他被戳中痛处时的习惯,李总监说他签对赌协议那天也这样。
钱总先笑出声,酒杯在指尖转了个圈:“小范这主意有意思,我先来。”他西装袖扣在雾气里闪了闪,“我啊,盼着明年能把海外分公司的利润翻番。”话音未落,几个附和钱总的中层立刻鼓掌,其中张经理笑得最响,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周他刚找我签了钱总派系的项目审批单。
轮到市场部孙主管时,他挠了挠后颈:“我……我希望能把用户满意度提到四星半。”王宇立刻吹了声口哨:“孙哥这目标也太保守了吧?”他晃着酒杯凑过来,酒液溅在池边鹅卵石上,“我先说啊,我明年要把我爸那辆限量版跑车开回来——”
“王少的未来倒实在。”我截断他的话,目光似无意扫过赵总,“赵总呢?您在公司这么多年,肯定有更宏大的愿景。”
雾气里,赵总的脸突然模糊了一瞬。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喉结上下滚动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三倍。
我盯着他唐装第二颗盘扣——那底下藏着心脏的位置,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
“小范这问题……”他扯了扯领口,“公司未来自然是稳步发展。”
“可我听说,有人要开启‘全新项目’?”我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声音放得又软又甜,“就像上周三晚上十点,您在偏厅和外包公司谈的那个?”
茶盏“啪”地磕在石桌上。
赵总脸上的肉抖了抖,额角青筋凸成一条小蛇。
他瞪着我的眼睛里像烧着火,可嘴角却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小范……年轻人就是爱听些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钱总突然插进来,酒杯重重搁在赵总茶盏旁,“老赵,我可听说你找的外包公司,资质报告有三页是PS的。”他倾身凑近,领带夹上的蓝宝石几乎贴到赵总鼻尖,“怎么着?想借着新项目把烂账洗白?”
赵总猛地站起来,唐装下摆扫得石桌上的果盘直晃。
葡萄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时,听见他压低的怒吼:“老钱你少血口喷人!你上个月让财务把招待费做到研发成本里的事,当我查不到?”
池边霎时炸开一片抽气声。
张经理的笑脸僵在脸上,市场部孙主管悄悄往后缩了半步,王宇的金链子都不晃了,直勾勾盯着两个剑拔弩张的高层。
我垂眼盯着掌心的葡萄,果肉上还沾着温泉的热气。
指甲轻轻掐进果皮,甜腻的汁水渗进指缝——这就是我要的。
赵钱两派明争暗斗半年,今天终于在众人面前撕开了伪装。
“两位总这是说玩笑呢?”我抬眼时笑得像朵无害的小雏菊,“项目要是真有问题,咱们正好趁团建理清楚,省得影响年底考核。”
赵总猛地扭头看我,眼神像淬了毒的箭。
可钱总已经拍了拍我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把我按进池里:“小范说得对,明天就让审计部把这俩项目的账都翻出来——”
“时候不早了。”我后退半步避开钱总的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各位泡了这么久,该回房休息了。”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时,赵总拂袖先走,唐装下摆扫过我时带起一阵风;钱总拍着几个心腹的背大笑,张经理忙不迭给他递毛巾;王宇凑过来时,我闻见他身上的古龙水混着酒气,“范经理,你刚才那话……”
“王少明天不是要带我们去看山景?”我打断他,“早睡才能有精神。”
他张了张嘴,最终摸了摸后颈:“行吧。”转身时,我看见他袖口的火焰纹身被夜风吹得一颤——那是赵总外包公司的标记,明天审计部查账,这纹身主人的合同,该见光了。
深夜的阳台凉得刺骨。
我抱着双臂望向山脚下的灯火,远处传来温泉流淌的声音,像谁在低低说话。
手机在掌心震动,白助理的消息跳出来:“邹总问你,有没有把握彻底掌控局面。”
山风掀起我额前的碎发,我望着那片星星点点的灯火,轻声道:“我从来就不只是要掌控局面。”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我按下发送键:“我要的是——规则。”
清晨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百叶窗漏进来时,我刚把咖啡杯搁在桌上,就听见隔间传来压低的议论:“你听说了吗?赵总昨晚在团建上和钱总吵起来了……”
“嘘——范经理来了!”
我端着咖啡的手顿了顿,望向茶水间方向。
李总监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目光扫过我时迅速错开——他桌上的中药包,该换成更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