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钢笔帽扣上时,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还亮着,邹逸的消息像颗小太阳,在暗夜里灼得人心跳。
刚抓起外套要走,衣袋里的手机又震起来——是王技术员,项目组最闷的技术宅,这时候打电话?
“范经理,凤凰人工智能(Phoenix AI)检测到咱们部门资金流向异常。”他声音发紧,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本来该进项目升级专户的三百万,凌晨两点被分三笔转走了。”
我脊梁骨一凉,外套“啪”地掉在椅背上。
冲到电脑前时,膝盖磕到桌角的疼都没知觉。
财务系统日志滚动着,转账备注写着“设备维护”,可设备部上周刚提交过维护清单,根本没这笔支出。
收款账户是“恒通贸易”,我快速查了工商信息——注册地址是个居民楼,法人身份证号显示六十岁退休工人,明显是空壳。
后槽牙咬得发酸。
邹逸明天就落地,这时候出资金漏洞,是冲我来的。
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契约能力用过的后遗症又冒头了。
我捏着鼠标深呼吸,突然想起上周卢会计说要提前整理季度报表,当时她碰翻了我的咖啡,手忙脚乱擦桌子时,电脑屏幕闪过“郑总监”三个字。
清晨的财务部飘着速溶咖啡味。
卢会计推开门时,我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她平时总化精致的眼妆,今天睫毛膏晕成小苍蝇腿。
“范经理,您说核对账目……”她把文件夹往我面前推,指甲盖泛着不自然的白,是啃过的痕迹。
我翻开报表,指尖停在“其他应收款”栏:“这三笔设备维护费,对应的合同编号是多少?”
她喉结动了动,视线在我、报表、墙角的绿萝间跳来跳去:“可能……可能是系统录入错误?”
“那我让设备部李主任来对一对?”我抽出手机作势要拨,余光瞥见她右手攥住椅垫,指节发白。
“别!”她突然往前倾,发梢扫过报表,“其实……是郑总监说……说市场部急用钱,让我先转过去,之后会补手续……”
“补手续?”我把报表推回她面前,“郑总监什么时候有权利调我们部门的项目款了?”
她额头渗出细汗,抓过纸巾擦了两下,纸巾团在掌心攥成皱巴巴的球:“范经理,我就是个打工的……”
我没接话。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她忽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她几乎是逃出门的背影,我摸出录音笔——刚才的对话都录下来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晨会提醒。
会议室的投影仪亮着,郑总监正用激光笔点着PPT:“范经理部门的预算执行率只有68%,我建议将项目对接职能划归市场部,提高整体效率。”他西装袖口的银袖扣闪了闪,和昨天我在卢会计电脑屏幕上看到的一样。
我把凤凰人工智能(Phoenix AI)生成的报告拍在桌上,投影立刻切到我们部门的效率分析图:“郑总监可能没看最新数据。我们的实际执行率是92%,人工智能标注了27处可优化节点。”我抬眼看向他,“倒是市场部上季度超支40%,其中三笔大额支出备注都是‘紧急公关’——需要我请审计部帮忙查吗?”
他的激光笔“咔”地掉在桌上。
几个总监低头看手机,行政部张姐憋着笑咳了两声。
郑总监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我又补了句:“对了,设备维护费的合同,麻烦郑总监今天下班前送到我办公室。”
散会时,他的皮鞋跟在瓷砖上敲出急鼓点。
我收拾文件时,瞥见林员工抱着笔记本电脑往外走,手机贴在耳边:“李主管,资料我都拍了……”
茶水间的咖啡机“嗡”地开始煮咖啡。
我端着马克杯往里走,听见林员工的声音从隔断后传来:“……范晓萱最近查得严,再拖两天……”
“两天?”另一个男声压得很低,“邹总回来前必须搞定……”
我捏着杯柄的手指收紧。
咖啡的焦香漫上来,混着消毒水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隔断后的对话突然断了,我低头看杯里的咖啡,褐色液体晃出细碎的涟漪——像极了上周在刘局长办公室,檀木盒里那份推荐企业名单上,“恒通贸易”四个字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咖啡机的蒸汽声突然炸开,我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在了虎口上。
林员工的脚步声从隔断后面传来,我低下头,盯着杯壁上的水珠,听见他经过时刻意放轻的呼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范经理。”他声音发虚。
我抬起眼,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额头上沾着一点没擦净的汗,“我……我去会议室拿投影仪遥控器。”
“好。”我平淡地回应着,指尖却在裤兜里紧紧攥着手机。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我掏出备忘录快速打字:“林员工与外部有接触,目标可能是项目数据。”发给王技术员时,屏幕的蓝光映得手背上的咖啡渍发红——上次他主动加班帮我修电脑时,也是这样赤诚的眼神。
手机震了震,王技术员秒回:“明白,马上限制他对云盘的访问权限,增加双重验证。”我盯着“明白”这两个字,喉咙发紧。
职场新人总以为团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才明白,人心比财务系统的漏洞更难防范。
傍晚六点,魏秘书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我捧着一摞会议纪要敲门时,她正对着镜子补口红,镜子里映出我怀里文件最上面那份——吴副总裁签发的《季度考核调整草案》,红章还没干。
“范经理?”她转身时职业性的微笑恰到好处,目光扫过文件,瞳孔缩了缩,“不是说纪要下周才要吗?”
“临时改时间了。”我把文件放在她的桌上,故意露出最底下那份《部门权限划分申请》,“吴副总昨天说要参考上季度的高层谈话记录,我怕耽误他明天的行程。”
她的指尖在桌沿敲了两下,这是我观察她三个月总结出来的习惯——敲三下表示犹豫,敲两下表示权衡。
“您这是要我犯忌讳啊。”她扯了扯真丝衬衫的袖口,金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高层谈话哪能随便外传呢?”
我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上周五您替郑总监转交的《市场部备用金申请》,审批流程少了财务总监的签字。”我翻开第一页,“还有上周三吴副总让您打印的《合作方背景调查表》,恒通贸易的尽职调查报被抽走了两页。”
她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
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了一小团阴影,像只被踩乱了毛的猫。
“您……您怎么会……”
“我只是比别人多查了几遍OA系统的操作日志。”我把咖啡推过去,是她常喝的冰美式,“魏姐,我知道您不容易。帮我这一次,我保证让您这两单违规操作的记录从系统里消失。”
她盯着咖啡杯上的水珠看了半分钟,突然抓起笔在便签上写了一串数字:“吴副总和郑总监签了协议,用你们部门的项目款填补市场部的亏空。”她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他们要在邹总回来之前坐实你管理失职,到时候……”
“到时候把我踢出局,项目成果归市场部,亏损算到我头上。”我平静地接过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魏秘书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大概没料到我早已经猜到了七分。
“聪明。”她扯了扯嘴角,把便签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邹总的飞机落地时间改了,凌晨两点到。您最好在那之前……”
“谢谢。”我抓起文件起身,路过垃圾桶时瞥见纸团露出了半截,数字是“23:00”——吴副总裁的私人飞机航班号。
深夜十点,办公室里只剩我桌前的一盏台灯。
电脑屏幕映得人脸发青,菲尼克斯人工智能生成的资金流向图在眼前跳动:三百万从我们的账户出去,绕了五家空壳公司,最后进了“恒通贸易”——和刘局长推荐名单上的那个恒通,注册人的身份证号只差一位。
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使用契约能力后的后遗症像一根细针在脑子里扎着。
我揉着额头翻看卢会计的报销记录,发现她每月十五号都会有一笔“交通补贴”,金额正好是市场部实习生的月薪——这就是郑总监收买她的价码,比我想象的要便宜。
“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封皮上“证据清单”四个字被压出了折痕。
我把U盘插进电脑,将人工智能分析报告、录音文件、银行流水打包加密,文件名是“给财务总监的汇报”。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邹逸的飞机应该落地了。
“既然他们想玩。”我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轻声说,指尖划过文件夹的边缘,“那就陪他们玩到底。”
抽屉最底层的檀木盒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邹逸的消息:“落地了,在地下车库等你。”我把文件夹锁进保险柜,最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发送”按钮——明天早上九点,财务总监的邮箱里,将会躺着这场暗战的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