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数到第三十七道时,床头的闹钟“咔嗒”跳成了五点十七分。
后颈的钝痛像团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喘不过气——契约能力连续使用的副作用在提醒我,昨晚翻查周秘书加密文件时,我又透支了。
可此刻哪顾得上这些?
U盘还躺在客厅茶几上,张正雄名字旁标注的“三年咨询费流水”在我脑子里反复闪回,李经理录音里那句“爆数据漏洞”的阴狠,正和我手机屏保上PHX-07项目的启动海报重叠。
“叮”。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邹逸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需要我陪你去发改委?”我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喉结动了动。
他应该知道,这场仗必须我自己打——张正雄盯着我,高层盯着我,甚至连茶水间扫地的阿姨,都可能是某双眼睛的延伸。
七点整,座机铃声炸响。
“范主管,总经办通知,九点去市发改委协调智能基建项目审批。”前台小吴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说是王副总亲自点的将。”
我捏着话筒的指节发白。
王副总?
张正雄的死对头。
这哪是“点将”,分明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张正雄要借刀杀人,王副总要借我立威,而我,需要这把刀捅进张正雄的利益链里。
“知道了。”我扯了扯职业装的领口,镜子里的人眼底泛青,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帮我打印三份项目简介,重点标红第三章的政策匹配度。”
市政府大楼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我踩着细高跟走得极稳。
接待处的陈秘书正对着手机笑,听见动静抬眼,眼尾立刻吊起来:“预约单呢?”
“没有。”我把文件袋推过去,封面上“智能基建项目对区域经济拉动预测”几个字被我用金漆加粗过,“这是项目简介和近半年行业政策解读,麻烦转呈刘局长。如果他看后觉得没必要见,我明天再来。”
陈秘书的指尖在文件袋上敲了两下,突然扯出个笑:“范主管倒是有脾气。”他抽出内页翻了两页,目光在“市级重点扶持名单”几个字上顿住,“行,我去问问。”
我盯着他转身时翘起的西装后摆,喉间泛起血腥味——契约能力在提醒我,陈秘书刚才摸文件袋时,拇指指腹有块茧,是长期按计算器磨出来的。
刘局长的小金库,怕就经他的手。
下午三点,陈秘书的电话打进我在大厅等了三小时的咖啡杯里:“刘局见你。”
局长办公室的檀香味呛得人发晕。
刘局长翘着二郎腿靠在真皮椅上,手指敲着茶杯:“小范啊,这项目我看了,是个好项目。就是现在审批流程复杂……”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我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袋。
我弯腰从包里取出份市场调研报告,封皮正好挡住他的视线:“刘局,这是我们调研的区域基建缺口。未来三年,仅智慧交通模块就有2.3亿的需求。如果能纳入市级重点,不仅能拉动GDP,年底考核的‘民生工程’指标——”我抬眼直视他,“也能多出漂亮的一笔。”
他捏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我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感兴趣的信号。
“小范挺会算账。”他放下杯子,终于坐直了身子,“这样,你把报告留下,我和班子商量商量。”
我起身时,后颈的痛意突然涌上来,眼前发黑了两秒。
契约能力在提醒我,刚才那段数据陈述,我用了三次快速记忆调取政策文件,透支了。
但我笑得很稳:“那就麻烦刘局了。如果需要补充材料,我随时过来。”
陈秘书送我到电梯口,这次没再摆架子,甚至帮我按了下行键:“范主管,刘局很少留报告的。”
我盯着电梯门倒映出的他的脸,突然说:“陈秘书戴的这串檀木手串,是盘了三年的老料吧?”
他的手猛地缩到身后,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回到公司时,夕阳把办公区染成橘红色。
我抱着文件袋刚进部门,就看见马主任从会议室里出来,手里晃着份打印纸:“范主管回来了?正好,王副总让半小时后汇报进展。”他推了推眼镜,嘴角扯出个笑,“就是不知道,某些人临时抱佛脚的报告,能不能说服各位领导。”
我捏紧文件袋,后颈的痛意又开始抽丝剥茧。
茶水间方向传来李经理的笑声,混着打印机“嗡嗡”的响。
这场戏,才刚到高潮。
我抱着文件袋走向会议室时,高跟鞋在走廊瓷砖上敲出连串脆响。
推开门的瞬间,王副总抬眼扫过来,马主任正用钢笔敲着桌面,指节泛白——这是他惯常的施压手段。
“范主管,说说今天发改委的进展。“王副总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我把项目简介分发给在座的几位,最后留在王副总面前的那份,重点标红的政策匹配度在顶灯下发着暗金。“刘局长留了市场调研报告。“我声音稳得像刻进钢板里,“根据他瞳孔收缩的频率和手指敲击茶杯的节奏,对项目拉动GDP和民生指标的部分,兴趣值超过70%。“
“70%?“马主任突然冷笑,钢笔“啪“地拍在桌上,“范主管倒是会看相。
刘局这种老狐狸,能因为几张报表松口?
你该不会......“他拖长尾音,目光在我胸前工牌上顿了顿,“私下给陈秘书塞了什么?“
会议室里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我盯着马主任镜片后的眼睛——他右眼皮跳了两下,是刻意压制情绪的征兆。
后颈的钝痛突然上涌,契约能力在提醒我:他昨晚十点半去过张正雄办公室,待了十七分钟。
“马主任对'私下操作'倒是熟门熟路。“我从文件袋抽出政策汇编,“不过刘局要的不是好处费,是政绩。“我翻开第三章,指尖点在“市级重点项目考核细则“上,“民生类项目加分占40%,我们的智慧交通模块能直接提升12%的便民服务指标——这才是他的KPI。“
马主任的喉结动了动,钢笔在指尖转了半圈又重重按下,在文件上戳出个小坑。
王副总突然笑了,把政策汇编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小范说得对。
刘局要是只盯着那点小钱,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散会。“
我收拾文件时,马主任的椅子“吱呀“一声被撞开。
他经过我身边时,袖口蹭过我的手背,凉得像块冰:“有些事,不是数据能解决的。“
茶水间方向传来李经理的笑声,混着打印机的嗡鸣——他们又在准备什么?
我望着马主任匆匆离开的背影,后颈的痛意渐渐退去,却在心脏位置压了块石头。
晚上十点,我蜷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
手机突然震动,邹逸的消息跳出来:“小心刘局身边的陈秘书,他最近频繁与宋老板接触。“
我猛地坐直,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
宋老板?
张正雄加密文件里提过,宋氏集团是智能基建项目的死对头,去年刚因为数据造假被通报。
陈秘书和他接触......刘局突然留报告,难道不是因为项目本身,是背后有人推?
后颈又开始抽痛,我抓过茶几上的布洛芬吞了两颗。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像极了发改委大楼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第二天清晨,我踩着晨光推开办公室门。
目光扫过办公桌的瞬间,呼吸一滞——一个牛皮纸信封安静地躺在蓝色文件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封口处压着枚银色回形针。
我放下包,指尖轻轻抚过信封——纸质粗糙,边缘有轻微折痕,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拆开时,几页A4纸“唰“地滑出来:第一页是刘局长近三年的行程记录,精确到几点几分;第二页夹着照片,陈秘书和宋老板在茶楼包厢握手,背景是宋氏集团的鎏金logo;第三页是标注“非公开“的会面时间表,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地点在郊区温泉酒店。
我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发抖。
谁寄的?
王副总?
他想借我打击张正雄?
还是宋氏内部反水的人?
亦或是......邹逸?
窗外的风掀起纸页,照片里陈秘书的笑脸与发改委大厅里他摸文件袋的动作重叠。
我突然笑了,把资料锁进抽屉最底层。
原来我以为自己在翻云覆雨,不过是站在棋盘上的棋子。
可棋子,也能学会掀翻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