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保你没事(1 / 1)

赵桓的马车刚驶离青梧苑,赵构便转身回了暖阁。

姜承瑾正将那方绣着五爪金龙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收进香囊,见他进来,指尖猛地一颤,香囊坠在地上,跟着一起掉出来的是北斗七星纹和珍珠步摇。

“王爷。”她慌忙屈膝,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慌乱。

方才皇上留下的那方手帕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赵构弯腰拾起香囊,看见北斗七星纹。

“北斗七星纹?”赵构捡起,这小小的类似于布巾却比布巾要厚实,且有夹层。

“这是在人贩子的船舱时,有一位老木匠给奴婢的。”承瑾如实说。

这小小的布巾上是朱漆,想必是漆未干时刻上去的。

赵构没再追问。

“十二章纹,还差几章?”他转身问道。

“回王爷,还差六章。”承瑾说。本是只差澡、火、粉米、黼、黻这五章了的,皇上向她要走宗彝,她只能重新再绣。

“樊姑姑说,你日以继夜绣这十二章纹。”他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赶不上时节,会怎样?”

她想起邹嬷嬷那天夜晚说的话,“让奴婢一个月绣完十二章纹,若绣不完……”那语气之轻。

十二章纹是官家锦衣上的祥瑞,若一个月内绣不完,这十二章纹便成了她脖颈上的刀。

“奴婢……”她低下头,颈间的浅蓝色襦裙领口露出一小片细白的皮肤,胸骨上窝处有颗浅褐色的痣,像被针尖不小心扎出来的。

“我来让徐七娘给你添两个帮手。”他转身向外走,“夜里不必赶工。当初救下你,你就得好好活着。”

承瑾猛地抬头,望着他的背影。

在江南时的他……

在刑场上的他……

两次救下自己的他,竟是让自己好好活着!

承瑾想说“谢王爷”,却发现喉咙发紧——

终究没对他说感谢的话。

如今落在这文绣院内,要怨那个将她交给人贩子手中的陈柏,还是命中注定要遭此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每想到枉死的家人,不知生死的弟弟,她真的想活下去,替枉死的家人报仇,寻到弟弟。

所以她不能死,即使是苟活着被人牵着鼻子走,也要活着,等了却心愿,再死,也有颜见阿爹阿娘。

脑海里满是机灵可爱的两个妹妹,乖萌的幼弟的音容笑貌……

翌日,徐七娘果真领来两个绣娘。一个是江南来的苏绣传人,生性恬静,另一个是蜀地女子,性子泼辣。

“姜绣娘,这是康王的意思。”徐七娘将一叠新裁的明黄苏罗放在桌上,见承瑾怔怔地愣在一旁,语气比往日温和,“说是让你们三个合力,务必在月底前完工。”

承瑾看着那两个绣娘,忧虑占据内心。

韦贤妃会放过你吗?她自嘲自己,不要妄想康王出手,他亲娘会放了她。

忽然想起初来文绣院的日子,没日没夜的赶工期诚惶诚恐,才让她不去想害怕的事,她何尝不是将命悬在这文绣院内,悬在这一个月内要绣完的十二章纹上。

“宗彝纹和藻纹我来绣吧。”她轻声道。

韦贤妃若是横竖都不让她她好过,她怕,又有何用。

绣第二幅宗彝纹按第一幅的来,她有把握两天内可完成。绣澡纹,缠枝针最费眼神,需得将丝线劈成四十八股,一丝一缕绕着针脚走,像在走迷宫。

江南绣娘胡嫣娘文静地应了声,取过火纹的绷架,指尖捻着赤红丝线,转眼间便绣出半朵火苗。

蜀地绣娘刘园园性子急,拿起粉米纹的绷架便抱怨:“这鬼米纹,针尖点儿大的籽籽要绣得个个溜圆,横看竖看都得齐整整的,眼睛都快瞅瞎咯!”

刘园园抓紧绣绷,指拇节节捏得发白,线头子在手头打个结又松了,“打籽籽的时候手稍微抖一哈,这颗米就歪了嘛,这明明是磨人的性子嘛!”

承瑾闻言,忽然想起祖母说的话:“绣米要像看田里头的稻谷,等抽穗等灌浆,得一步一步来。”

她取过一粒饱满的丝线,在绷架上绣出颗圆胖的米,又在旁边绣了颗瘦长的,果然顺眼了许多。眼睛为之一亮:“你这法子妙嘛!”

三人一时无话,只听得见针穿过苏罗的“沙沙”声。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日头爬到中天,将工坊里的金线晒得发烫。

承瑾想起赵构说的话,“当初救下你,你就得好好活着。”

“你怎么了?”胡嫣绣娘见她发怔,轻声问道。

“没事。”承瑾低头,已用平针绣勾勒出一对宗彝的整体外形,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蓝珪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康王爷来了!”

赵构进来时,正见承瑾咬着线头,她慌忙抬头,脸颊泛红,他的目光扫过绣架,看着一对椭圆形的器身的外形。

承瑾的针顿在半空。她望着赵构,眼里第一次有了惊讶,像被人窥破了心事。胡嫣和刘园园交换了个眼神,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慌乱的承瑾,手中的银针不小心戳在掌心。

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膏,是他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治刀伤最灵。

“伸手。”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承瑾迟疑地伸出手。他的指尖触到她的纤瘦的指腹,那里的茧子硌得他心头一紧。

药膏抹到掌心,微凉,她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掌心的血珠还在往下掉,滴在那方绣着五爪金龙的手帕上——

她竟一直带在身上。

“别绣了。”赵构忽然冷声道,“这十二章纹,我让人另找绣娘。”

承瑾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血污的宗彝纹器身上:“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绣不完,我会死的。”

赵构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这宫里的人,谁不是抱着“绣完”的念头在熬?

连这工坊外的蝉,也在熬着最后的夏天。

“本王保你没事。”他轻声道,语气却很沉稳。

承瑾愣住了,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蛛网。

她望着赵构,忽然觉得他深紫色常服上的暗纹,竟与那方金龙手帕有几分相似,都是在繁华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沉重。

暴雨连下了四日。汴京城的排水渠堵了,御街汪洋一片。

文绣院的积水漫过了门槛,将工坊里的绣架浸得发潮。

承瑾抱着绷架,蹲在高处的台阶上,看着江南胡嫣和蜀地刘园园,两绣娘抢救被淋湿的丝线。

那些金线银线泡在水里,便会失去往日的光泽。

“粉米绣了一半,泡了水就废了……”蜀地刘园园抹着脸上的雨水,声音发急,“还有五天就是月底了,这可怎么好?”

承瑾没说话,只是将绷架抱得更紧。宗彝纹绣好后,绷架上的澡纹还未绣完。

她忽然想起赵构那日说的“本王保你没事”。

她心里明白得很,走太近不好。

在这宫里,谁也保不了谁——就像这暴雨,说下就下,管你是谁。

“承瑾姑娘!”院外传来徐七娘的声音,带着惊慌道:“皇上传召,让你即刻带着十二章纹去福宁殿!”

承瑾慌张,皇上让她带着十二章纹去福宁殿?

皇上为何召她?!

——十二章纹还没绣完呢!

不是还有五天的时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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