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的封条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悬在国公府门上,昭示着危机未除。
所谓的“候审”,不过是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
“你这孩子!方才太冲动了!”母亲赵元英踉跄着扑来,一把将云昭死死搂住,身体抖得厉害,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何等暴戾的上位者!万一……”
真实的、带着暖意的怀抱,瞬间让云昭红了眼眶。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汹涌而来,泪水决堤:“阿母!没事了……只要您和阿父、阿奉都平安……女儿就心安了!”
她用力回抱,贪婪地汲取着母亲的温度。
黄泉徘徊太久,实在渴望母亲的怀抱。
“莫哭…莫哭…”赵元英胡乱擦着女儿的泪,更像是安慰自己,“陛下没有立刻定罪,许是……还要再查?云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云崇山扶着残破的桌角艰难起身,一夜之间,鬓角霜白刺目。
声音嘶哑沉重:“都先回各自院子,安心待着。此时……除了等待圣裁,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
云昭心中却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暴君突然收手,定是起了疑心!
苏相与秦王关系紧密,只要萧烬不是彻底昏聩,就不可能不查!
他绝不会坐视云家的玉矿落入秦王之手!
回到被翻得狼藉的居所。
破碎的瓷器,散落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绝望。
云昭带着下人默默收拾,指尖冰凉。
仅仅一个时辰!
那尖细的嗓音如同催命符,再次撕裂了府中的死寂!
“圣上口谕——”
大太监张福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名面无表情的内侍,如同鬼影。
云家人如同惊弓之鸟,仓惶奔出跪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张福安目光扫过形容枯槁的云崇山:“国公请起。”声音平板,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陛下口谕:传云国公府嫡长女云昭,即刻入宫问话。”
入宫问话?!
云崇山脸色骤变,身体晃了晃,急切道:“福公公!小女深居内宅,不问外事!陛下若有垂询,老臣……”
“国公爷!”张福安冷声打断,眼神如冰,“陛下的心思,岂是咱家能妄测?咱家只是奉命,来接云大小姐。”他抱着拂尘,做了个不容置疑的“请”势:“云小姐,请吧。”
“阿昭——!”赵元英哭声爆发,猛地扑向女儿。
“元英!”云崇山死死拉住妻子,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臂,眼中是巨大的痛苦与无力。
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酸涩和狂跳的心。
她挣开父亲的手,对着父母重重一拜,抬起头,眼圈通红,眼神却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平静:“阿父,阿母,弟弟,安心在家等我。女儿……定会回来!”
字字沉重。
她不再看父母绝望的脸,挺直单薄的脊背,一步步走向张福安,走向那停在门外、象征着深宫莫测的宫轿。
每一步,都踏在未散的尘埃与未卜的凶险之上。
……
入宫的路漫长煎熬,踏入延英殿那死寂的瞬间,更如同坠入冰窟。
殿内檀香浓得呛人,却压不住那股渗入骨髓的压抑。
云昭垂眸盯着冰冷的金砖,刚入宫时听闻两个宫女被无故仗杀的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她跪着,不敢抬头。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盏茶过去,高踞主位的帝王依旧一言不发。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传我来就为了干耗着?!】
【睚眦必报的暴君!定是为我求他重审的事磋磨我!】
【可笑至极!】
“啪!”
一声突兀的重响!紫毫笔被重重拍在御案上。
萧烬冰冷的声音砸下来:“云昭,可知朕为何传你?”
【阴晴不定!鬼才知道!】
“臣女不知,请陛下明示。”云昭声音竭力平稳。
龙纹皂靴停在她眼前。
冰冷的指节猛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
“为何一口咬定你父冤屈?”每一个字都带着审视的寒意。
云昭脊梁挺得笔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臣女有证据!就在苏家!陛下派人去搜!若搜不到,臣女愿以命相抵!”
萧烬松开手,居高临下:“你去搜?”
【昏君!禁军是摆设吗?!】
萧烬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你如何得知证据在苏家?苏相乃国之重臣!若无凭据,污蔑之罪,你可知云家上下会如何?”
【苏贼是重臣?我云家百年忠烈就不是?!哥哥还在边境替你守江山!动云家你眼都不眨,动苏贼就心软了?昏聩!】
云昭豁出去了:“云家已无所有,何惧失去?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既欲杀臣女,何不在臣女死前,为您铲除一个奸佞?”
【死便死!连个苏贼都不敢动,还谈什么秦王!】
“秦王”二字,萧烬周身戾气骤涨!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沉闷的巨响震得人心胆俱裂。
【发怒有何用!无能!】
“云昭!”萧烬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直刺过来,“朕最后问你!此事你父不知,朝臣不知,你一深闺女子,从何得知?!”
【疑心真重!难道说我是重活一世,听苏明璃亲口说的?!】
【昏君!有这工夫质问我,早该去搜了!】
重生?苏明璃?
萧烬的目光骤然锁死云昭,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锐利与……难以置信的审视?
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