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大半个月,沈景昭的日程被张井安排得满满当当,演戏演得每一天都筋疲力尽,晚上沉沉睡去。
整个后院,每日埋头苦干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个,此刻平日里满是傲气的小姐们,此刻都在费尽心思准备接下来的选拔。
白驹过隙。
今天是后院选拔的日子,佣人们早早就在后院最大的坐堂里摆满桌椅,点燃上好的焚香,时令鲜果和极品茶叶也都摆满在桌子上。
张夫人早早就落座在上堂,此次选拔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可容不得半点错失,于是亲自监工仆人。
不多时,堂前聚集起一群上着淡妆的女子,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脚步迈得极轻,步伐端庄,交谈时声若蚊蚋。
为首的小栗子,此刻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清澈如同秋水般的眼神一眨一眨地,让人见到就忍不住怜惜。这般样貌,很难让人把“张夫人座下第一走狗”这个绰号和她联系在一起。
其他的少女们亦是如此,各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或沉稳大方、或小鸟依人,气质各异。见到这群“陌生人”,仆人们一时间都恍惚起来,仿佛那些跋扈蛮横的姿态都是梦里的模样。
只有极个别机灵些的,见到小姐们如此温柔,心下万分惊恐,他们能够想象到若是这群小姐们落选之后,褪下羊皮,暴怒的她们会带来多么残酷的欺凌侮辱。
宋迈此刻也拖着肥胖、疲惫的身躯,在美妾的搀扶下落座。昨夜试了试新买的神药,果然生龙活虎,精气神都消耗完了,一觉醒来疲惫至极、腰酸背痛,不情愿地来到大堂,见见那些早就忘却名字、样貌的女儿们。
张夫人见老爷已经入坐,问候几句后,朝门外扫视一眼,没见到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宋星雨,当下嗤笑一声,宣布选拔开始。
随着姓名被逐次宣读,一个个小姐们先在父亲面前来了场走秀,宋迈态度也稍稍认真些,时不时让仆人记下姓名。
“宋星雨!”
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被宣读,但极具侮辱,其他小姐前面还会加上“哪房哪室”、“家中排第几”、今年芳龄何许。但到了宋星雨这儿,就只孤零零一个名字,就差把“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野种”写在前面了。
宋迈也看出了张夫人对宋星雨的不满,宣读的仆人连连念了三遍,宋星雨依旧没有出现,不过宋迈却满不在乎。
这是他定下来的人选,不需要谁的承认,今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就当满足一下张夫人可有可无的自尊心罢了。谁让当初自己发家借了她爹的势呢?
在江湖上混的,最看重道义二字,所以,他对张夫人的父亲,他的老岳父还是很尊重的,逢年过节大把大把的贵重礼物往府上送去。
宋迈虽说老了,但年轻时和兄弟们一起杀人放火的“豪情”还在,着实是看不惯张夫人的小家子气。
平日里他还愿意演演戏,惯着点张夫人,可到了大事上,他说一,张夫人说二,那她就得好好尝尝巴掌的滋味。
“在!”
张夫人正欲结束第一轮的比试时,宋星雨姗姗来迟。
她同往日一般,穿着黄绿相间的素衣,不施粉黛,步伐轻快稳健,体态自得,看不出一点慌张。
见到来人,小姐们或掩面轻笑,或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了,不管怎么着,都是瞧不起挂在脸上。
沈景昭一如既往不加理会,走到宋迈和张夫人面前行了个礼。
这个礼标准得让人无法挑剔,几欲开口讥讽的张夫人实在想不出来该从哪儿下手,最后只能讪讪地用大伙儿都能听到的音量嘟囔道:“不愧是张井总管带出来的,标准得和咱家仆人没甚区别。”
沈景昭只是挑了挑眉,少见地挂上笑容望了张夫人一眼,就退了下去。
宋迈点了点头,心下给张井记上一功。
这细微的动作落到众人眼里,似是在表达对张夫人话语的赞同,对此众人对沈景昭的态度更为不屑,纷纷远离她。
因此,沈景昭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方,她也乐得凉快,夏季的南交州潮湿闷热,快赶上桑拿房了,更何况大家身上热得都跟个小火炉似的,她们愿意抱团取暖,就由着她们去吧。
堂上张夫人也按耐住欣喜,宣布第二道笔试开始。
仆人们得令,小心翼翼地搬来画燕雕凤的各类乐器,小姐们一一上前选择自己擅长的,进行表演。
其中最为瞩目的当属小栗子,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子悠扬,听得宋迈都陶醉其中,在她表演结束后,宋迈回味无穷,口中赞叹道:“不错不错。”
小栗子洋洋自得,回头时还不忘递给沈景昭挑衅的眼神。
“宋星雨!”
沈景昭听到点名,缓步走上前去,在架子上取下箫,横在嘴边。
张井知道当今圣上甚爱皇后白婉莹,传说他们第一次邂逅时,皇后吹奏着一首边塞民间曲。
张井费了好些功夫,才让人把会这曲子的乐师给请来。
当沈景昭第一次听到乐师吹奏时,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是宋迈取悦顾清时的“礼物”。
此刻她回想起前世为国操劳时的心酸,与见到顾清时等人反水时的场景,心下悲愤,轻启朱唇,气息平稳。
萧声呜咽,低缓而沉滞,让人仿佛置身于荒凉焦土之上,曲调又忽地拔高,却不刺耳,显得格外凄厉,周围人都一震,再看到沈景昭的身影时,显得格外单薄孤寂,令人心碎不已。
曲声再转,音色放大却又低沉,苍凉悲壮之气喷薄而出,沈景昭缓缓阖上眼,前世经历一幕幕浮现眼前,未曾察觉地流下了一滴清泪。
一曲奏罢,四下寂静无声,良久,宋迈舔了舔嘴唇,开口道:“我看,星雨接下来就不用再比了吧。”
一语既出,众人才缓过神来,她们都沉浸在方才沈景昭构造的情景中无法自拔,即使再瞧她不上,也不由赞叹这曲子当真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