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花香,游鱼戏水。璇姬和冷帝坐在水池前。
“你第一次遇到她,是什么时候?”冷帝道。
“是十二年前,我在云山镇找寻羽蚀的那段时候。”
“原来你…一直在找他。”
璇姬脸微微一红,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羽蚀…是我自幼在战场的相识。虽然我们长大后因为阵营不同而成为敌人,我也已经和茗订婚…可是,那时,我听到他在战场失踪的消息,我还是…不愿相信他死了。十二年前,我到了云山镇,恰逢海妖的祭典。云山镇是羽蚀往日蛰伏的地方,于是我假扮成人牲跳进海里,想看看如果我要死了,他会不会来救我。
在水里,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手向我伸来。我以为是羽蚀的手,便竭力抓住了,却发现我拉上来的是个孩子。
南荒自古有向海妖献人祭的风俗,美其名曰’海妖娶妻’,其实不过是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把孩子抛弃罢了。我不忍这孩子被抛弃,便把她托付给了悬草堂的人抚养。
这之后,我又出海去朝阳国找了他十年,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两年前,我们从海外归来,在云山镇上岸,准备跟茗回白水宫。那时我心灰意冷,精神虚弱,茗带我看病,我便又在悬草堂遇到了她。”
璇姬望着远方,思绪回到了那年。
两年前。
河面上一座弯弯的桥,如白虹踞。我和茗站在桥上,听风哗哗地吹过树林。
沿河向东望去,风物面貌虽依旧不及百年前,但和我上次来的时候的凄清萧瑟比,又多了几分人间的繁华。
我和茗骑马信步走到长街东头一栋旧宅前。宅子经年陈旧,廊下悬着一个花草结成的环。
“看什么病?”柜子后一个正在整理药材的婆婆道。
“我们来找一个人。”我道。
婆婆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姑娘在找谁?”
“我们找悬草堂的巫女姜氏。”
婆婆把目光收回,低头继续整理药材,没有回答。
茗下马行了礼,温和地道:“叨扰了,在下白水茗,是姜大人的旧时朋友,今日路过此地,想找大人来叙叙旧情。”
婆婆从柜台走了出来,褪了幻化,跪下行礼:“悬草堂姜氏拜见大人。”
我正要开口,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侍女提着一个盆子,从大堂走过来。这女子身量矮小,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要拖到了地上。
侍女走到婆婆旁边,姜婆婆俯着身没应她,女孩抬头看了姜婆婆一眼,转头看我,愣了一愣,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认识我?”我笑问道。
侍女绞手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我笑着道。
“你…好美。”
我忍不住一笑,下马盈盈行了个礼:“我是太和氏璇姬。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是…”女子福了福,支支吾吾地不知所措。
“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吧。”茗道。
“正是。”姜婆婆道。
“已经这么大了,人族的娃娃长得真是快。”我笑道,“她叫什么名字?”
姜婆婆按女子的肩,让她磕了头,道:“人族的丫头没有正式名字,我们就叫她柴奴。”
我笑着蹲下扶她起来。她仍旧乖巧地垂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就在我触碰她的时候,我看到她低下的脸上,她以为我没看到的表情。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就像一个在学着什么时候该装乖巧的人,知道要等大人不看了,才会把眼神换成别的。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怎么了?”茗察觉了我的表情。
“我…有些不舒服。”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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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送我回了客栈安顿好。
“怎么了?”茗温柔地道。
“有点难受。”
“你在海外住得惯了,才刚上岸,有时气滞,也不为奇,一会等悬草堂关店了,我叫姜婆婆来这里给你把一把脉。”
吃过饭,茗便出了门,过了半个时辰,我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门被打开,茗带着柴奴,和姜婆婆一起走了进来。
“璇儿身体不好,出门不便,多谢你来给她诊脉。”茗客气地对姜婆婆道。
我见到姜婆婆,笑道:“不知你会来。既没出门,便也懒得幻化相貌,失礼了。”
姜婆婆放下灯笼道:“这朱砂你还在用?”
“你也知道我这病,不点朱砂便睡不着。”
“不可再用了。”
“都用了一百多年了,少用一日,多用一日,也没有什么分别。”我苦笑道。
姜婆婆换了一炷香,在床头跪下给我把脉。
我看着姜婆婆低垂的侧脸,头发银灰相间盘在后面,瓜子脸,丹凤眼,深灰色的瞳仁,眼睛有神。
柴奴蹲坐在她旁边。女孩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略瘦小些,眉淡发稀,圆圆脸蛋上带着两抹黑红,是凡人女孩常年历经风霜寒冷才能有的颜色。头发胡乱用一块布扎在脑头,和旁边的姜婆婆相比,实在显得有些庸俗。
姜婆婆从怀里取出了石针,在内关处按压。一炷香后,又轮换至间使、大陵、郄门诸穴,再在心俞、神堂、足通处轻轻按摩。
室中静逸,黑夜暗沉,柴奴昏昏欲睡,身体往前一扑,险些跌倒。
我忙伸手拉住她。
柴奴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明日大早还要去采紫草呢。你先回家罢。”姜婆婆道。
茗起来道:“我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