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艳鬼(1 / 1)

官道旁的古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马车内,崔钰蜷在角落紧咬牙关,解蛊后的经脉尚在恢复,体内冷热交织,汗水浸透粗麻衣襟。

幽魂循着气息在附近飘荡,却被四角镇魂铃的威慑牢牢阻隔。

姜雪收回探脉的手,指尖微凉。

“前方山洪断道,绕行需两日险途,你现下的状况撑不到邺城。”她掀开车帘,对姜叔道:“改道,去最近的胡林坡驿站。”

姜叔勒马的手一抖,心里直打鼓,这胡林坡的鬼故事多得都当下酒菜了了!

他正暗自犯嘀咕“给鬼当点心都嫌塞牙”,忽听车帘内传来姜雪清冷的声音:

“姜叔到驿站后,即刻启程回府报信。”

姜叔急道:“女郎!这荒山野岭的,您一个人怎么行……”

“无妨,我带着他晚归三日。”姜雪语气不容置喙。

姜叔喉头一哽,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孤男寡女终究不便,可女郎的性子……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胡林坡。过了摇摇欲坠的高鲁桥,一幢歪斜的危楼立在暮色中。

破旧招牌上,“胡林行舍”四字漆皮翻卷,斑驳难辨。

姜叔将崔钰扶下马车,姜雪随后跃下。

姜叔先行入内打点,片刻后搓着冻红的手出来,凑近姜雪压低声音:“女郎,只剩一间房了。”

姜雪向里面看了一眼,这荒僻野店竟能客满?

姜叔侧身挡住风口,声音压得更沉,目光飞快扫过崔钰苍白的脸:“方才伙计说,押送疫民的官差分了几股,其中一股……就歇在此处。”

姜叔迟疑一下,并未说完,带着他,万一被认出来……

仿佛印证他的话,客栈二楼“哐当”一声巨响,一只酒坛砸碎在走廊!

老板娘泼辣的咒骂混着官差们粗野的哄笑炸开:

“直娘贼!刘老三输不起就灌猫尿!有种再来!”

“来就来!谁怕谁孙子!”

紧接着,几个官差勾肩搭背,乜斜醉眼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下来,几人腰间令牌随着踉跄的步伐叮当作响。

为首一人拍着柜台吼道:“掌柜的!再搬三坛烧刀子!爷们儿明日还要押百十号瘟鬼上路,喝不够本怎么干活!”

姜雪指尖悄然隐在袖中,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隐现。

她身形未动,目光淡淡扫过那几人,脚下微不可查地侧移半步,恰好将崔钰虚掩在身后阴影里。

官差?押送疫民?难不成是之前押送他的官差,想不到他们先一步到了。

崔钰低下头,乱发垂落遮住半张脸,冷汗瞬间浸透后襟。

他单薄的身形晃了下,一不小心肩胛骨撞上马车的辕木,发出一声闷响,被官差又一波下流的哄笑声盖住。

他温顺地缩在姜雪斜后方,与乱葬岗里黑眸淬毒的少年判若两人。

那几个官差哄笑着,摇摇晃晃地穿过大堂。

为首一人,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落在姜雪罩着面纱的脸上。

虽看不甚清晰,但见这少女身形灵秀,面纱下的姿容若隐若现,不由足下顿了顿。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正对上少女冰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酒也醒了大半。

荒山野岭,这样的佳人,身边只带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从,见了他们神态竟然还如此自若,且隐隐待人之态,有些居高临下,这样的气度当非凡俗人家养出的闺秀。

纵然有贼心,有酒胆,但到底是为官家办事,这样的女郎要么自身实力不凡,要么背后实力不凡,无论哪种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他身旁的刘老三是个没成色的,一双眼睛眯缝着打量少女,正准备搭话,被他挡了一下,“别耽误事儿,回去还得跟你算账呢!”

说完,几人径直往后院茅房方向去了。

哄笑声渐远。

崔钰抬起低垂的眼睫。

无人注意的阴影中,眸底冰凌似的,一闪。

姜雪转回头,目光掠过他发白干裂的唇:“一间也无妨。”

“女郎!”姜叔急得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这地方鱼龙混杂,官差还在……”

“姜叔。”姜雪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指了指崔钰被冷汗反复浸透、几乎能拧出水的前襟,“你看清楚,他这样子,还能经得起颠簸么?”

风扫过崔钰结痂的指尖,阴冷刺骨。

“一间也无妨”她说得真容易。

崔家那些年,

他这废了修为的“少爷”,

连正院的台阶,都不配踩。

如今倒能——

与这姜氏的贵女同宿一室?

哈。

横竖这条命,在谁眼里都不算个东西。

姜叔还想说什么,姜雪已道:“姜叔,先帮我把他送进房间,你再动身。”

崔钰被扶进房内,安置在窗边一张板榻上。榻脚已朽了半截,用粗砖垫着。

他躺在板榻上,每一根骨头都硌着痛。

他僵硬地挪动了一下,试图避开木板一块顶在腰间的凸起,却牵动了背后的鞭伤,疼得他眉心一跳。

即便如此,也比崔家柴房那堆烂草强上许多。

他勉强用手肘撑着,一点点蹭着粗糙的麻布褥子,把自己从平躺挪成个半靠的姿势。

崔钰冷汗涔涔,眼前昏黑。这个简单的动作,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模糊视野中,姜雪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瓶递给姜叔,声音平稳无波:“姜叔,回府后先将这药送去薛府。”

姜叔躬身接过时,忽然明白过来。眼下正值初春,正是每年姜雪为薛钰送药的时候。

那位自幼与女郎定亲的薛公子,三年前因诛妖之战闯千年寒冰洞遭了意外,落下骨髓凝冰的顽疾,如今只能靠这些丹药维系生机。

崔钰听着二人的说话声,紧绷多时的筋骨在极度疲惫和身体极限下,终于像断弦的弓般一点点松懈下来。

连日奔命的惊惶、长久以来蛊毒噬心的剧痛、强撑意志的耗竭……此刻化作沉重如山的倦意,眼皮似有千斤重。

他头一歪,意识彻底坠入混沌的黑暗。

再睁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内一灯如豆。

烛光映在姜雪脸上,衬得她面色异样清白,显然是之前的禁术对颇有损耗。

她正垂眸翻阅一本古籍,手指划过书页,动作沉稳却稍显凝滞。

“你……”崔钰一开口,嗓子嘶哑灼痛得厉害,“……有水吗?”

他咽下原本想问的“你没事吧”,此刻自身难保,让他将那份微弱的关切咽了回去。

姜雪眼也没抬,合上书,拎起茶壶倒了半杯冷茶递过去。

崔钰强撑着坐起,牵动伤口疼得他眉心一抽,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他吃力地接过杯子:“谢了。”仰头饮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沉默在室内蔓延,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最终,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有吃的吗?”

姜雪明显一愣,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她略作思索,从行囊中取出羊脂玉瓶:“琼浆。”

崔钰盯着那瓶修真者用来辟谷的灵液,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这东西对他这废人,不过是滴水入旱地,毫无用处。他接过来,沉默地饮下。

抬眼间,却见姜雪正看着空瓶,眼神专注,仿佛在确认什么。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她根本不知道,或者早已忘记,凡人需要一日三餐。

“我……”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低哑,“想吃个馒头……”

姜雪闻言,收回玉瓶的指尖一顿。她抬眸看向崔钰,视线正好落在他那只下意识死死按在胃部、骨节分明的手上。

崔钰立刻松开手指,破旧的衣料被抓得皱皱巴巴,泄露了那份不堪的窘迫。

“是我疏忽了。”她将玉瓶收回行囊,语气依旧平静,但动作间似乎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滞涩,“客栈后厨应当还开着。”她取出银钱,动作优雅如常。

最不堪的不是饥饿,而是被人看见这份不堪,尤其是在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女面前。

崔钰后槽牙暗暗咬紧。

“要肉馒头还是素的?”她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生疏的探寻。这段时间在宗门的辟谷,让她差点忘了,人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崔钰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贵女怕是不知道,这等荒村野店的厨房里,能有几个冷硬的粗面馍馍便算不错了,哪还轮得到挑荤拣素。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讥诮:“……都可。”

姜雪浑然未觉他神色的瞬息变化,径直推开房门下了楼。

崔钰眼帘低垂——看来那禁术,确令这女郎的感官迟钝至此。

指尖悄然掐进臂上早已结痂的伤口。

手臂上暗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在幽微烛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一缕极淡的、奇异的甜腥味在狭小客房里悄然弥散开。

紧接着阴冷刺骨的风贴着地缝钻入,案上烛火猛地向下一矮,明灭之间,一道磷火自窗缝无声钻入。

落地,火苗猛然窜动几下,化作一名容色冶艳的红衣女子。

猩红唇角勾起森然笑意,她伸出舌尖,轻舔嘴角。鼻翼微微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缕甜腥。

“小郎君的血……”目光贪婪地锁住崔钰臂上那道新鲜的血痕,她眯起眼,发出满足地喟叹,“真是……香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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