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型的地下赌坊内,几十张赌桌皆围满了人,骰子的碰撞声,银钱叮当的脆响,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酒气和脂粉味。场面脏乱不堪,可依旧挡不住赌徒的狂热。
“大!大!大!”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中央赌桌爆出一阵欢呼,一个身着锦缎华服,身材臃肿的男人几乎趴在桌上,双手将赢来的银钱拢入怀中,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又一轮开始,庄家将骰盅摇得哗啦作响,重重扣在桌上,“买定离手!”
华服男人再次下注,将方才赢来的银钱尽数押在“大”上,短胖的两只手搓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骰盅,只等开出来“大”让那堆成小山的银钱翻上一翻。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骰盅上。
“大!大——”
最大的呼喊声戛然而止,这桌的人不明所以,转头,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只见华服男人瞪大本就不大的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而他的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从后颈贯穿。
他的嘴巴还保持着呼喊的口型,口型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涌出一口鲜血。
这一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周围还未发觉的还在吵嚷着。
直到那带血的刀突然一旋,一颗脑袋落到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血从碗口大的伤口喷洒而出,离得近的瘦猴一样的男人被淋了一脸。
他呆滞地摸了摸脸,粘腻带着温热的液体让他一愣,随即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
这动静可不小,在密闭的空间漫延回荡,引得人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待看清楚什么情况后,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四散逃离,场面一片混乱。
不多时,原本人山人海的赌坊只剩下满地狼藉,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以及一个提着刀,身着黑袍的黑衣人。
黑衣人脸上戴着刻着诡异花纹的面具,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身形高挑。
长刀在手中转了一个利落的花刀,将刀上的血甩干净,插回刀鞘。
随后掏出一块黑布,包裹住那颗未瞑目的头颅,就这么拎着扬长而去,动作行云流水,熟门熟路,腰间一块玄铁令牌随着动作摆动,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席”字。
赌场的外头被夜幕笼罩,现在已然是三更天,街道上空空荡荡。零星几个行人只是老远见到黑衣人,敬而远之,有的甚至扭头就跑。
毕竟大晚上的,见到拎着一个滴血布袋,穿着打扮看着就不是好人的怪人,不跑才怪。
黑衣人没在大街上过多逗留,找准方向飞身跃上房顶,身影融入夜色。
……
天亮之后,此处被官府查封,昨夜死的那人来头不小,乃是本地知县独子,尸体被担架抬出来时,上面盖着白布,不过光看形状也能看出来尸体没了脑袋。
围观的群众见此,唏嘘一片。
有不知情者问道:“这死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知县家的大宝贝。”语气的调调带着点阴阳怪气。
“是他啊,呸!死了好,报应!”
不单是他,围观的有不少也开始唾弃,直呼罪有应得。
这个大宝贝在县里横行霸道,吃喝嫖赌样样不差,还强抢民女。最近的就在三日前,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随着母亲出来采买,只因生得有几分姿色被看上,光天化日之下便派人将女子强行带走。
那母亲前来阻拦,苦苦哀求,被打了个半死。
家里人找过来,得知女子被带到了一处宅院,待他们赶到时,只见到女子衣不蔽体的尸首,身上遍布伤痕,很难想象她生前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女子的准丈夫是村里种地的汉子,当时就气红了眼,提着砍柴刀上前去理论,被那知县独子手底下的走狗活活打死。
两家人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找书生写了状子,抬着尸体到衙门去告。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就被哄走,暗地里又派了人,两家各送去二两银子。
他们都是庄户人家,大字不识一个,状纸上的字都是花钱找隔壁村的教书先生写的,来人气势嚣张,在威逼利诱下,只能接下银子,不了了之。
听闻那女子的母亲原本在家养伤,得知这个噩耗,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
此类的事情比比皆是,那知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山高皇帝远,这片地界就是知县说了算。老百姓状告无门,只能忍气吞声,当做是饭后闲谈,唏嘘一番,而后祈祷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官兵走远,没了热闹可看的人们四散离去。
与此同时,街的另一头,路边煎饼摊子前,摊主是个年纪十七八岁,穿着浅色粗布衣裳的少女。
一个大娘在摊位前停下,问:“煎饼怎么卖?”
“三文一个。”
“来一个。”
杜怀枝应了声,往灶台塞了几块木炭,在旁边挂着的抹布擦了擦手,熟练地在扁平的铁锅上刷上一层油,拿起一块饼放上去,饼面与铁锅接触,发出“滋滋”的响声。
大娘盯着她看,觉得新奇,“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出来啊?”这个年纪的姑娘少有像这样抛头露面的,大娘就住在街上,经常出来买早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少女。
“家里大人都没了。”杜怀枝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道。
她这么一说,大娘就自动理解成小姑娘孤苦伶仃,逼不得已出来谋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再来四个。”
杜怀枝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应了声好。
不多时,饼的香味飘散开来,杜怀枝将饼煎至两面金黄,用油纸包好,递给那个大娘,“小心烫。”
接过大娘手里的钱,塞进腰间的口袋里,趁着锅板上还剩点油,又放了两个上去煎。
余光瞥见一行人从前方走过,杜怀枝抬眼,便见几个官兵抬着一个担架路过,担架上盖着的白布染着血。
两旁商贩的视线带着探究,待官兵走远后,纷纷交头接耳,方才那边议论的那股风吹过来。
“这是要抬去哪?”
“看这方向,应该是林知县府上。”
“哟,不会是那个谁吧?”
“就是他。”
“天啊,这脑袋都没了,你说这事会是谁干的?”
“我哪里知道,不过听说过是有人花钱雇杀手买了脑袋,”
“什么人啊?”
“管他是什么人,为民除害就是好人。”
“也是。”
“……”
他们的交谈透露不少,杜怀枝没有喜欢八卦的心思,只想把饼早点卖完早点回去,但听力没法隔绝,待买得差不多,事情也听了个完全,还夹带送了老王和寡妇那点事,只不过有些添油加醋。
过了上工的时间点人就少了,杜怀枝站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正要坐下歇歇脚,屁股还没沾到凳子,摊位前就来人了。
“饼还有多少。”
来人是个游侠打扮的青年,背上背着一把长刀,相貌丰神俊朗,皮肤因常年在外,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当今世上崇尚习武,像这种自诩行侠仗义的游侠不少,算得上常见。
杜怀枝掀开篮子的布盖,看了一眼,“还剩十三个。”
“全要了。”青年不假思索,掏出钱袋。
杜怀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都要煎吗?”这饼是用煮熟的糯米捶打出来的,本身就是熟食,凉了之后就变得又冷又硬,能储存一月之久。
外出的农户商贾常备的干粮就有这种饼,饿了往火堆一丢,不多时就能吃,油煎只是这其中的一种吃法。
青年看了眼篮筐里的饼,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煎两个就行,剩下的打包。”
杜怀枝点头,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算账:“饼两文,煎好的三文,一共二十八文。”
饼卖完,杜怀枝也没多待,熄灭炭火,收起摊位。她的摊子可折叠收纳,收起后只有三尺高,底下还有几个小滚轮,能拉能背。
杜怀枝拉着摊子,在街上铺子采买了些东西,便回家去了。
她的住所在离镇子五里的村子,今天饼卖得快,赶早回去还能吃上午饭。
来到闸关处,便看见这里的官兵比往常要多,正在仔细盘查过往行人,关凭条过。
这镇子离边境不远,来往的异国客商甚多,平日里也有这种条条,只是没有今日这么严。
由于杜怀枝今早就是从这进来的,凭着条条,很轻易便过了闸关。
越靠近村子,道路就越难行,轮子滚不动,杜怀枝就只能把摊子背到背上。
尽管摊子收纳得再小巧,还是有一定大小的,杜怀枝身材偏瘦,远远在她身后看去,活像一个木箱子长腿在道上走。
太阳在天空中缓缓移动到正中,长腿木箱子,啊不,杜怀枝回到村子。
村子有些荒芜,杜怀枝一路走来,坍塌的房屋有几座,废墟上长草无人打理,零星几座泥砖瓦房矗立着,隐约几声鸡鸣证明还有人居住。
杜怀枝走到村尾靠近山林的小木屋,还没进院门,便看见院里站在两个面生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装扮像是富贵人家的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