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夜深，老李呼噜声越大，吵得王森难以入睡。加上他身形高大，蜷在睡袋里格外不适。他干脆起身，走到一块空地上，闭目养神。
刚眯一小会儿，他就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转头，竟是屠坤。
“你怎么也起来了？”
“睡不着。这树林里的光……是真菌吗？”屠坤站在他右后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在他们面前，黑漆漆的丛林在发出一种幽绿色的亮光。树叶、枝桠、地面都好像挂着祖母绿宝石。
“是真菌？我以为是磷火。”
“不是磷火。磷火通常出现在坟墓多的地方，而且只会漂浮在地面附近，不会出现在树干上。”屠坤声音很低，藏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如果不是夜晚，不是当下的情形，她一定会高兴地像个孩子。
“真菌是一种蘑菇吗？蘑菇为什么会发光？”
“这是一种化学过程。生物学家对这个过程的了解很有限，还是个未解之谜。但应该跟萤火虫的发光机制类似。目前被确认具有生物荧光的真菌种类大约有七十一种。据说这最早是亚里士多德发现的。”
王森听完，笑着打趣：“大多数发现，好像都跟他有点关系。”
屠坤莞尔一笑：“有很多科研小组，常年在寻找荧光蘑菇。大自然太神奇了。”她顿了顿，看着盈盈灼灼的微光，轻声道：“我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里了。这个大宝库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这个宝库对我也很重要。但我对它一窍不通。”
“对你也重要？是因为护林员这份工作？”
“这工作是暂时的。我来当护林员，是为了查我老汉儿当年遇害的事。那很有可能是个圈套。”
“圈套？”
“从曼京机场出来，最近的口岸是蕊黎，不是珊岭。那个走私贩把仙人掌和多肉绑在身上，从珊岭过关，是故意吸引我老汉儿注意。那些植物走私进来后，利润很高，包括八种濒危和受威胁物种，价值约七万元。为什么入境后要扔掉？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被灭口的。”
“警方后来查到什么了吗？”
“他们怀疑和一个大型走私团伙有关。但那年突发封锁，边贸停了，案子也就被搁置了。物流走不通，走私也就断了。”
“你自己查到些什么？”
“线索很少。我后来从火葬场查到，那个走私贩住在蕊黎南部的临相镇。我假装是她朋友去过她家，想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但她家对她平时做些什么，完全不了解，只是唉声叹气地说她沾了毒，人没了也不算冤。我在那附近蹲了几个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来往。那段时间，唯一登门的是个外乡男人。他最后一次去过后，那家人就搬走了。这条线就断了。我问过领居，大家都闭口不谈。直到有一天，一个人主动来找我，说他有消息，但要我付钱买。他说那家人欠了走私团伙的债，被‘带走’了。家里大姐死了，还有个小妹，估计是被绑去继续当‘骡子’。”王森说到这，停了下来，看着屠坤：“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这个植物走私团伙藏得很深。我在网上也买过几次，但查不到更深。我还混过一些私人盆会，很多植物我叫不出名字，根本打不进去。我来当护林员，是想看看能不能从盗伐这条线找到什么线索。”
屠坤沉默了一下：“我能帮你些什么？”
没等王森开口，红外探测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老李猛地从睡袋里爬起来，跟王森分头查看。
王森在露营区东北方向发现一个人影，立刻追了上去。但那人跑得很快，转眼就没影了。
屠坤循着王森的方向跟了过去，从一棵树上取下一个红外相机。
王森一愣：“你什么时候装的？我都没看到。”
“你们睡下后我装的。之前不是有人跟踪吗。”屠坤边拆相机边说道：“走，去我电脑上看看拍到了什么。”
两人走到屠坤的睡袋前，她调出嵌视终端，接入潜影红外记录仪的跃频储芯卡。“这是夜鹭-7型的标准配置。哨息联动器一响，它就自动录了。”
她点开画面，微光下跳出一组三十秒间隔的红外影像，人像轮廓清晰。王森皱起眉：“不对，这个身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凑近仔细辨认，低声惊呼：“怎么是他？”
“谁？你认识？”
“就是那个去过临相镇走私贩家里的人……”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见过你？”
王森仔细回忆：“没有，应该没有。我藏得很隐蔽，没跟他照过面。而且我现在查的是盗伐，没再盯植物走私那条线了。应该不会打草惊蛇。”
屠坤望着那张照片：“他也不是那个蒙面人，身高不一样。但……如果他不是冲着你来的，那就是在盯我？”
她转头看向王森，神情凝重：“难道，他和那个蒙面人一样，也是为了找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王森看着她，语气坚定：“屠小姐，现在，能和我合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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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崖山自然志 07｜真菌之光：夜林中的微光生物
（又名：林下幽绿的生命信号）
夜晚的曦崖山，有时并不完全黑暗。
在某些潮湿的腐殖层中，一种淡绿色的光会沿着落叶、枯枝与朽木缓慢蔓延，看起来像祖母绿溶解在空气中。这种光，并非来自磷火或光照反射，而是由森林中的一类特殊生命体——发光真菌所释放。
它们为什么会发光？
至今，这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科学界普遍认为，真菌的生物发光与化学反应中鲁西弗林（luciferin）氧化所释放的能量有关，这一机制与萤火虫类似。但真菌发光的生理目的尚无定论。有研究推测，它可能与吸引散布孢子的昆虫有关，也可能是代谢副产物的一种“副作用”。
它们属于什么？
目前已被确认具有生物荧光能力的真菌种类约有80种，主要分布在小菇属（Mycena）、发光裸伞属（Neonothopanus）、鬼伞科（Coprinaceae）等真菌门类中。在曦崖山中海拔1200米至1600米的北坡林带之间，常有一种名为“森盏青辉菇”的微型真菌出没。它们多依附在倒木与腐植质上生长，夜间释放出淡绿色的冷光，色温偏低，最长可持续6小时。当地护林员称其为“山盏”，意指它在风停时光芒微弱，如幽微灯盏，常被误认为是磷火或幻觉。
它们代表什么？
在生态系统中，真菌是腐生者，是分解者，是物质循环的中转站。它们的发光能力，不是为了照亮别人，而是对生存环境最细微的回应。一个潮湿夜晚的光点，或许代表着一段复杂的化学反应，也代表着森林深处某种看不见的能量通道。
“夜林的呼吸，看起来就是它们的光。”
如果说白昼的森林是叶的世界，那夜晚的林地，则属于苔藓与真菌。而发光真菌，是这些微生物中最“诗意”的存在之一。它们既隐蔽又显现，既冷静又灵动，不断提醒我们，生态的神秘感，并不只存在于巨兽与高树之间，也栖息在那些被忽视的黑暗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