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王站起身，轻拍了拍胖呼呼的手掌，一副整理思绪的模样。
“别急，我慢慢想。“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语速依然飞快。“那个加在茶里的药......行、行什麽?“
“行气散。“我提醒道。
“对，行气散，五哥宿有小疾，时有涩滞，需行气助通，他是唯一持有此药却不会被怀疑的人。“
“嗯哼。“我默默记下。
吉王继续思索:“还有顶替宫女的可疑女子，你们说可能是舞女。若真要找能差遣舞女去办事的人，三哥和六哥最有可能。他俩素来爱凑舞帐热闹，三不五时就往外邦舞女那头鑽。“
我想了想，补充:“舞女也可能是那名蒙面人找的，不一定和皇子直接有关。“
吉王有些焦虑的搓了搓衣角:“你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再多结合其他证据看看。证据......若是说玉佩呢?“
“我记得，当时七殿下......“我正欲说出记下疑点，吉王抬了抬手。
“七哥配合得有些快了?对吧。......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断你了?“
我倒是不太在意:“无妨，殿下客气了。“
吉王倒显得有些慌乱:“抱歉啊。不过七哥这人一项如此，凡事都要抢第一，他事先准备好玉佩，我也不奇怪。倒是二哥......他向来擅长舞文弄墨，也特别惜玉，他会持有一块碎玉，不修復也不换新，未免有些反常。“
我挑眉，没想到吉王对兄弟的关心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了然于心。
“还有三哥，他近日的确提过风寒之事，或许真配有香囊......但，玉配于腰间，风寒专用香囊是要繫在颈上的，两者怎会放在一起?“
“殿下细心!“我不禁称赞道。
他白胖的手又摆了摆，“说过奉承的话就免了吧。“然后他起身，开始在帐内踱步。“还缺少了一块拼图，他们的动机。“
我挑了挑眉，动机不就是让吉王出糗吗?有何特别?
“明日献艺，我的顺序十分靠前，若我表演时腹泻，父皇必然盛怒，无心欣赏在我之后的皇兄弟们表演，他们几乎没有从中得益的机会。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排序在殿下之前的，才有明确动机!我怎麽没有想到?“我惊呼，自己居然会有疏漏之处，被别人点了出来。
吉王安慰道:“苏姑娘平常不像我们深居宫中，不谙此道也是正常。在我之前上台的，只有一组皇兄弟:三哥、六哥和十弟。结合这些，有位皇兄的出现次数倒是多了些。“
“三殿下。“我接道，“现在想起来，他在陛下询问时，第一个抢答的行为确实特别奇怪。你说七殿下喜爱抢第一，三殿下这次却率先出声，若他问心无愧，倒也不必特别辩解。“
“三哥......“吉王沉思，“虽然学业表现不佳，但他性子直，平日里也少与人结怨，他为何......“
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麽，却还是将话嚥了下去。但我注意到他圆滚滚的手掌此时不自觉的纂在一起。
“三哥他性情虽浮躁，倒也对我颇为照顾，更遑论下这等手段。“他看着我，彷彿想从我脸上找出否定的神色。
我垂下眼:“殿下，若只是情绪冲动，他不会计画得这麽缜密。这场局佈得不止为了一时出糗，而是早有部署，调人、伪装、改表，处处精准，甚至玉佩味道都经过掩饰......这不是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是早有预谋。“
吉王没说话，只重重坐回案后，食指不断敲击着矮桌。
“若真是他......我们该怎麽证明?“他声音沉了下来，语调略有颤抖。
“我们可以从那名调离舞姬的蒙面内侍下手。“我提议。“我们无法确定三殿下是否与舞姬有过当面接触，但那名内侍就不一样了，他持皇子玉佩，应是三殿下亲自授予，若还有中间人，那也太多此一举。“
“有道理。“吉王撑着好几层的下巴。“我这就命人去查三哥最近是否有调动过内侍。“
我提醒:“纪录恐怕早已被清理过。不如问问三殿下帐边人员，最近是否有目击内侍出入，寿宴将至，各处调动人手本就频繁，也省下了刻意隐藏行踪的功夫。“
吉王点点头，当即吩咐郑侍卫长，查找当日内侍调动纪录，与目击者口供。不久后，郑亲卫长来报，当日并没有特殊调动，也无人目击内侍出入三皇子营帐。
“这三皇子倒不像传闻中那麽大剌剌。“我咬牙道。
我开始学着吉王在帐内踱步，此时，天已濛濛亮，距离皇上寿宴，不过数个时辰。
“等等，那名内侍蒙面，小安却只在路上搜到一套假宫女服，内侍省也已被搜查过无可疑物品，会不会，内侍乔装所用衣物，还在三殿下帐中?“
吉王一拍大腿:“苏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三哥玉佩上沾染了舞女帐中的香气，倘若能蒐到这批伪装衣料，其上也必定残留同样气味!“
我转身就想往外冲:“我这就请郑侍卫长通知陛下，准予搜索三殿下帐中之物。“
吉王摇了摇头:“这一切还只是我们的推测，若因此惊动了父皇，冤枉了三哥就不好了。“
“殿下仁厚。“
“并非仁厚。只是怕触怒父皇。“吉王急匆匆地摇了摇头，似乎极力否认。
这殿下还真是倔，我心想。“那我们还能怎麽查三殿下帐内?“
“这......“吉王一时也答不上来。
我突然心生一计:“殿下，我不是曾请你允我带上一名搭档吗?“
我在吉王亲卫帐中找到小安时，他仍然睡的跟在自家一样死，我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摇醒。我附耳告诉他我的计画，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看来已经清醒了大半。
“小苏，你确定这样有用吗?“
“都说作贼心虚，不试试怎麽知道有没有用呢?“
我从亲卫帐中回到吉王那儿时，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
吉王皱眉:“怎麽回事?你怎麽笑得这麽猥琐?“
“非也非也。不是猥琐，是愉快。“我继续笑着摆手。
“你到底叫你的同伴做了什麽?“
“我只是让他在外面乱晃，逢人就说刑司准备入夜后突击抽查帐内物资。“
吉王瞠目结舌。
不久后，小安从外头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块碎布:“小苏!你还真的赌对了!我发现三皇子那边有人鬼鬼祟祟的拿着小包袱，到了帐外煎药火炉，假装添碳实则偷偷点火烧掉。“
“你可有看清那人模样?“
小安摇了摇头:“天还太暗，况且我怕被发现，只敢远远望着。还有，此人轻功极佳，咻一下就不见了，我只能抢救下这个。“
他将碎布递到我面前，我凑到鼻子前一闻——正是我在舞姬帐中嗅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