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要动身前往舞女团，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帐外穿过人群，笔直朝我走来。
顾行舟。
他依旧身形挺拔，佩刀在侧，俊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冷静。
“誉王殿下听说你们往外查去了，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他语气平平，看不出情绪。
我笑了笑:“有顾大哥在，自然万无一失。“
他点头，没多说什麽，只转身与金吾卫并肩而行。
我望着他的背影，嘴角还维持着笑，但心里却暗暗歎了口气——誉王的眼线又来了，这次还是我最不想防的那一个。
小安咧嘴一笑，倒是开心得不得了:“太好了，我们小队又合体啦!“
舞姬帐后，香气氤氲，帷幕垂落如云。
几十名外邦舞女分散坐于席上，有人擦扇，有人编发，听说有官兵来调查，纷纷抬起头，一脸惊疑。
我们一行人进帐时，舞女们神色各异，有些不安，有些困惑，还有一两位不知为何表情过于从容。
“你们今天早上，有没有人被临时叫走?“温慎言站定，冷声问道。
一阵低语之后，有舞女答:“没......没人走啊......我们从早排练到现在......“
“确定?“
“真的......我们都在......“
舞女们七嘴八舌，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目光一扫，落在角落一名长相出众艳丽的女子身上。她低着头，一脸无辜。
“舞团负责人是谁?“温将军又问。
一名穿蓝边长裙的妇人走上前来，神色侷促，双手捧在腹前:“回大人，小人是今日的排演领舞，叫阿缦。“
“今早是否有舞姬被临时调走?“
她一愣，迟疑片刻，才小声说:“......有。有个礼司的小吏过来，说有位贵人点了名，要莎弥娜去帐边......我们也不敢多问，就......让她去了。“
我目光一转，看向那位还低头装着紧张的舞姬。“你是莎弥娜?“
对方抬头，脸上写满错愕:“是......是我......“
“说吧，去了哪里?“
“我......我被带去帐边，说是有贵人要我，结果......没人理我......“她神色略显委屈，眼神一闪一闪的，“我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就......就自己找地方休息了......不是故意偷懒的......“
她语气软得像水，眼神里透着可怜。
“你去了哪里休息?“
“在香坊后面的棚子里......那里阴凉......“
我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温慎言此时也已走近，身后跟着的是那名礼司小吏，一脸紧张地行礼。
“你调走了莎弥娜?“温慎言沉声。
“是、是有人来传话的......“他语气急促，额上见汗，“一名蒙面内侍，没说是哪位主子，只亮了皇子玉佩......说是贵人观舞有感，要借她一用......“
“那人你认得吗?“
“不认得......他说得很简短，也没露脸......“
我与温慎言对视一眼。这件事，果然开始牵动到更高的地方了。
我退到一旁，静静看着金吾卫押走莎弥娜。这时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顾行舟看向我:“苏宁，你还挺细心的。“
我一愣，想起当时在北荒山，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当时我还开玩笑顾哥是不是被鬼怪附身，现在却一阵感慨。
我思绪万千的回道:“顾大哥过奖了。“
莎弥娜被金吾卫带走后，舞团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惊慌，有人偷偷哭泣，还有人愣愣地望着帐门关起的方向，一脸说不清的错愕。
我没有多留，与顾行舟、小安一起随金吾卫回返演武场。
太阳已过头顶，鼓声依旧，皇子们还在各自演练。吉王一边喘气一边挥剑，汗湿衣背、脚步踉跄，仍强撑着往前冲。
场外的气氛却变了。刚到帐边，一名金吾小将匆匆来报，对温慎言低声耳语:“回大人，茶内药性检验出来了，是下了『轻缓行气散』，可致服用一天后晕眩、腹泻。“
温慎言眉心一沉，目光转向帐内。我与小安、顾哥站在一侧，只觉得空气像是被闷着的鼓皮，快要被捶破。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内侍尖声高呼——
“圣——驾——到——!“
场上一静，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皇帝大步入场，身披玄袍，神色沉冷，并无太多赘饰，唯独腰间束玉似乎更重些，随步伐轻敲作响，像催命鼓点。
他未坐，只立在主帐之前，眼光扫过场内众人。
“怎麽回事?“
温慎言上前一步，拱手回报:“禀陛下，今晨吉王演武前所饮茶水经查验，确有异样，内含行气散，足以在一日后致人腹泻。若非止饮及时，后果难料。“
皇帝未作声，眉峰却已如刀刃微挑。
片刻，他冷冷开口:“人呢?“
“现正调查，已锁定一名假冒茶侍之人，并于假山后发现人皮面具与换下衣物。初步追查证明——该人非茶司登记宫人。“
“可有抓到?“
“暂未抓获。“温慎言语气如常，却也明显压住紧张。
皇帝的目光更冷了。“那宫人是怎麽混进来的?无故换人送茶，调表可有命令?谁准的?“
场内众人屏息。
温将军依旧拱手，低声答道:“陛下，微臣查得茶司轮值册疑遭窜改；另据舞团与礼司回报，曾有人持皇子玉佩为令，私下调派舞姬至帐前，行迹可疑。“
话音刚落，场内跪伏的众皇子们身形皆是一震。皇帝缓缓转过身，神色不怒而威。
“朕的儿子们，谁这般有兴致，借朕的寿宴来玩这种把戏?“
一瞬间，整个演武场静得只剩下远处风过旌旗的声音。接着场内顿时炸开了锅。
“父皇明察啊!儿臣整日待在帐中研读仪训，连茶水在哪泡的都不知道，哪有闲心搞这些旁门左道!“
“回陛下，儿臣今早病了，连早膳都未用，怎会有机会干涉茶水?“
“臣......臣与茶司素无来往，营帐位置也远，请陛下查调地图可知!“
几名皇子急得话都快要抢在彼此头上，平日端庄得体，此刻全都顾不上形象，只求撇清干係。
“毒茶之事，尚未查清，尔等就急着撇清自己?“
皇帝声音一落，帐中一阵尴尬静默。
三皇子(沈小安倾情提示)最先跳出来，脸红脖子粗:“儿臣不怕查!茶又不是我派人递的，八弟那盏，可不是从我帐边经过的!“
十一皇子抬了抬眉，似笑非笑地说:“三哥别激动，没人说是你啊。你越喊，反倒像心虚......“
六皇子不紧不慢地开口:“根据营帐调度，当时只有五位兄长的帐篷靠近东侧茶点区。我认为，可先从那五位调查。“
“哼，说得冠冕堂皇，自己却没少动手脚。“五皇子冷哼一声，朝吉王扫了一眼，“要我说，这位仁兄向来最得圣眷，若真是自演自导，我也不奇怪。“
吉王猛地一震，脸色刷地一变:“你说什麽!?你说我——自导自演?我差点被毒倒了还要演戏?你有脑子吗?!“
他语气带着颤抖，显然又气又急，“若不是旁人出声阻止，我那盏茶......我......“他握紧拳头，话未说完，竟有些语塞。
其他皇子一时也沉默了几分，有人微微垂首，有人仍在暗自冷笑。
我站在帐外，看着一群贵胄公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比茶楼里的卖艺戏班还闹，脑子发胀，耳朵也有些嗡嗡作响。
说真的——
我原本以为查案麻烦，没想到......查皇子更像在餵猴子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