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被林明河带到了一家私人医院,在病房里洗个澡的工夫,她的脚踝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是因为碰了热水吗?”夏橙戳了戳脚踝,倒吸一口凉气。
“洗完了吗?”林明河在门外敲门。
“稍等,我吹个头发。”
夏橙的头发太长,全部吹干费了一番功夫,她干干爽爽地出来一看,林明河已经洗好。
“你在哪里洗的?”
“顶楼,院长办公室。”
夏橙没再多问,她依稀记得自己听到过,林明河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因为进圈子早,算是行业龙头,开个医院也不奇怪。
林明河安排过后,夏橙坐在轮椅上被他推去照了ct,结果出来的时候,约莫过了一两个小时,荀家人恰好到达。
夏橙坐在床上,嘴里咬着个林明河削好的苹果,100寸的大电视里正转播着当日新闻,夏橙和林明河都在里头,但两个人都没有看电视。
荀父荀母到的时候,林明河正学着夏橙打架的样子。
“啊打~诶,你这招哪里学的,有空教教我呗。”
夏橙撩开被子,露出红肿的脚踝:“我这是三脚猫功夫,只能对瘦柴男人的底盘踢,他要是再壮一点,我这腿能断。”
“不会断的,我也在呢!”
“咳咳……”荀又冬适时出声,打断了这场交谈。
房间里两人看向门口,一起出声:
“爸爸!”
“荀伯伯!”
门一开,何清就小跑过来,放下手提包诶呦诶呦地喊着:
“你,你这,这腿是怎么了,啊?我和你爸爸都急死了!”
夏橙抬起右腿:“就是扭到了。”
“医生怎么说的?骨头有没有事?”
“没伤到骨头,开了点膏药,消肿就好了。”
“新闻我和你妈妈都看了。”荀又冬来到床前,静静凝视了会夏橙的脚踝:
“勇气可嘉,但是有时候也要为自己考虑,那是相当危险的关头,下一次你可以去找别人求助,毕竟你是一个女孩,比起力气不一定有男人大。那个男人看起来瘦,但这种人大多是做力气活的,你……”
“行了行了,刚来就教训孩子,也不关心一下!”何清不满地打断荀又冬。
荀又冬见女儿正低着脑袋,一副挨了骂的模样,知道自己说话过火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转移话题:
“明河很厉害,那一脚力气真大,不愧是运动员,如果不是你,橙橙这孩子就不止这么点伤了。”
林明河在荀又冬对面坐下,摆摆手:
“不,夏橙比我勇敢多了,也是她先冲上去的,我是后来才过去的,说到底还是靠夏橙先将打火机抢过来了,不然我也没有勇气。”
夏橙把没吃完的苹果放到床头,猛地一拍脑袋:
“啊,我买的东西!”
林明河这才想起来,夏橙是往他怀里塞了一堆东西,他没细看,光急着冲上去,就把东西扔了。
“我去帮你找!”
扔了别人东西的林明河满腹愧疚,不顾夏橙的阻拦跑了出去,没一会脚步声都没了。
何清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警察调监控查到你,打电话到家里来了,让你去做笔录,我们才知道这回事,然后你爸爸看到了新闻。电视里看到明河那孩子,就猜到你在这里。你们两个人都不接电话,来的路上都急死我了!”
夏橙吐吐舌,亲昵地往何清怀里一靠,按照往常她绝对做不出这么亲近的行为,但她受伤了,她这么想着,给了自己一个可以接近的理由:趁此机会,拉进自己和父母的关系。
一方面是因为血缘,另一方面,夏橙想让父母心里的天秤,稍稍偏向自己。
“我的手机丢了,当时忘记捡。林明河的手机好像也丢了,我没见他拿出来过。”
荀又冬问:“茉茉不是跟明河一起逛街吗?怎么最后是你和明河一块来的医院,茉茉呢?她没受伤吧。”
夏橙摇摇头:
“茉茉应该没事,大概吓到了就先回去了。我也是刚好碰到他们,然后就发生了这个事。”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何清起身,拿着电话往家里打,夏橙听着那嘟嘟声,刚泛起的一点柔情消散,心情跌落到谷底。
家长关心孩子很正常,可夏橙不喜欢他们总是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对荀茉的关心,甚至有时候,还会偏袒荀茉。
荀茉的电话没打通,何清又打给家里,听到荀茉没回来,又开始收拾东西:
“橙橙啊,妈妈和爸爸去找一下茉茉,晚点叫你哥哥来看你啊。”
“路上小心。”
她微微笑着,挥手告白,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表情没再变过。
等人走后,静静盯着电视屏幕几秒,随手将刚刚没吃完的苹果扔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太小,电视毫发无伤,新闻里还在放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看见自己救人的画面,夏橙恶心得厉害,她趴在床沿,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了地上,也顾不得整理,张着嘴干呕好久,才狼狈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
然后,就这么靠在床头,窝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观看那条新闻,直至嘴里不再冒酸水,才闭上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眶。
再次睁眼,已经天黑了,夏橙后知后觉自己坐着睡了过去,空调呜呜呜地吹着,她感到一阵恶寒,刚缩进被窝里,手臂还没捂热,就听到沙发上有人说话。
“醒了?”
夏橙猛地睁眼,没立即转过身去,放在被窝里的手探出来,窸窸窣窣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才慢吞吞坐起来。
“哥哥?”
“嗯。”
荀昇起身开灯,他来的时候见夏橙在睡觉,就也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听见她的动静,才醒了。
夏橙见荀昇穿着西装,抹了发油,皮鞋擦得锃亮,问:
“你从公司来的吗?”
“嗯。”荀昇寡言,拎来茶几上的保温桶,刚放上床头柜,就看到夏橙抬起脑袋,两手揪在一起,大眼睛眨啊眨,乌黑的眼珠子里又亮又清。
“是妈妈做的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妈做的?”
夏橙抿了抿嘴,似乎有些难为情,又低下脑袋,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透亮的眸子:
“收养我的家庭,母亲不喜欢我,总是和父亲吵架。后来她走了,父亲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受伤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说到这里,她的眼眶泛起水珠,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牵强: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我有哥哥,还有妹妹,爸爸妈妈也对我很好,知道我受伤了还会炖汤,我真的很幸福呢。”
荀昇的喉头微微一梗。
他有些不确定,夏橙是不是真心说的这些话。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从见到夏橙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这个女孩不简单。
可是,他看着她,肩膀缩在一起,抱着那个保温桶,满脸幸福的模样,期待着他的回答,就跟路边捡来的小狗似的,一根骨头就能骗回家。
于是“不是”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
这是他派秘书去买的,秘书细心,担心路上冷了买了个保温桶,可能保温桶都没洗过就被他拎过来了。
荀昇松了松领带,不再盯着夏橙的脸。
他转过身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喉结上下滚动,贪婪地吞咽着水珠。
然后才,淡淡地回了句:
“是。是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