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们去茉茉房间打游戏。”
荀昇也没有下棋的心思,他随意跳了两格后,脊背一僵。
足背被什么压住了,软软的一块,有些重。
桌布盖住了他的脚,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稳住自己的身形。
于景源懂荀昇的意思,荀昇刚说完,他紧绷的裤腿便被松开,感觉脚底下的人已经稳住身体后,于景源起身,侧身挡住桌面:
“我记得去年我送你的贺卡里有一个小巧思,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顺便去你房里看看吧。”
荀茉满口答应下来,和于景源并肩向外走,放在后背的手指不断摆动,示意荀昇不要跟过来。
脚步声远了,桌子下传来砰的一声,夏橙捂着脑袋从桌子底下爬出,感受到了荀昇的视线,匆忙起身:
“对不起啊哥哥,刚刚没站稳,不小心坐到你的脚了,我来给你揉揉。”
她放低姿态,两手按上荀昇的脚背,荀昇避之不及,浑身泛起异样感,弯腰握住她的手,不忘记说正事:
“你和于景源在书房说什么?”
“就是说说以前的事。”
“为什么不在客厅说?”他继续追问。
夏橙低下脑袋,撒了个谎:
“爸爸妈妈听到以前的事情总是伤心,既然回来了,我就不想让他们听到这些继续难过。”
说完这话,空气安静了会儿,夏橙抬头,便撞进荀昇一双黑润润的眸子里,那里毫无笑意,他的下颌紧绷,似乎正在思考。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扶着你的肩膀。”
“我差点摔倒了,他扶一下我。”
“只是扶一下?”
荀昇弯腰,攥紧夏橙的手腕,将夏橙整个人带到了身侧,他的动作太大力,夏橙吃痛,皱起了眉,毫不心虚地和荀昇对视,有些厌恶得微微屏住呼吸,不愿意继续嗅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
“哥哥你现在,不也牵着我的手吗……”
她的嘴角扬了起来,视线从手腕落到荀昇的脸上。
荀昇没再说话,回看她的脸,两个人都丝毫不退让,好像知道对方都在装,却都默契的不拆穿彼此的伪装。
最终,荀昇站起来,在夏橙被迫跟着抬起手臂时,重重地甩去了她的胳膊: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打于景源的主意,你和他在一起会伤害荀茉,伤害家人,破坏这个家。”
夏橙不知道荀昇有没有相信,咽了咽口水,还要再开口,听见这么一句,喉头顿时跟被水泥塞住似的难受。
“如果于景源不喜欢荀茉呢?”
“那也该他们两个说清楚,你绝对不可以,和于景源有任何瓜葛!”
荀昇走了,连门都没关,恰巧于景源和荀茉下楼,两个人一路聊着什么,各自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夏橙盯着他们路过的木质楼梯,几乎嫉妒地发狂。
凭什么大家都那么保护荀茉,凭什么,荀昇有什么资格认为这个地方是他的家?他根本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杂种!荀茉也是,身体里淌着不知道谁的血液,一朝狸猫也想当太子了?
明明她才是爸妈真正的孩子,却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和老鼠睡在一起。他们却平安富贵一生,如今抱团排挤她?
夏橙气鼓鼓地呼出了两口气,可在愤怒之时,又感到一阵深深的委屈。
她太无助了,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选择勾引于景源的方式。
可她才刚回来,根本不知道家里是干什么事的,只知道开了公司。
如今荀昇是父亲的一把手,荀茉是陪了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唯有她什么都不是,多了一个富家千金的身份,怎么做都惶恐。
起初,她也想和他们好好相处,可是这个家里,荀茉和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荀茉天真,可这份天真下究竟有多恶臭,只有被波及的人才能感受到。
父母长久只看了好的一面,自然不会相信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个坏种,那一两句嘲讽他们怎么看都无伤大雅,不过是争风吃醋罢了,平衡平衡就好。
可这份平衡在夏橙看来,就是偏心,不作为有时候也是一种默认和偏袒,荀茉是有足够的底气才会一次又一次对夏橙出言不逊。
夏橙仍然记得她回来后的第一场家宴,是在老宅,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想到了收养自己的亲人,没忍住和他们一起哭了起来。
饭桌上,爷爷奶奶当着所有人的面嘱咐荀又冬要对夏橙做出补偿,荀又冬听到这话下意识便答: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不用补偿,茉茉和昇昇有的,夏橙都会有。”
奶奶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随即便褪下腕上的镯子,手拉手套到了夏橙腕上。
老一辈对两人当初收养孩子的事情,本来就有异议,他们更看重血脉,这与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是一种对立的态度。可他们是体面人,不会直接说出来显得心胸狭隘,于是该夏橙夹在这中间难受了。
回去的路上,夏橙盯着镯子,戴也不是,脱也不是,何清一路面色都不好,到家后荀茉就红了眼眶,质问是不是自己不够听话,奶奶才一直不喜欢她和哥哥。
荀茉是怎么被哄好的,夏橙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像个外人般站在大门口,反复犹豫纠结最终还是弱弱地说了一句:
“我先回学校了。”
荀昇朝她点了点头,安排司机把她送了回去。
回了学校后,她将那镯子藏在了被子下,再没戴过。
每次看见,都觉得讽刺。
想到这里,夏橙转身看向棋桌,她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明明内心烦躁,却缓慢地将一个个棋子归位,直至黑白都完整的站立了,才执起王,攥进手心。
“橙橙,怎么在这里?”荀又冬散步回来,路过书房看见夏橙,停住脚步。
“爸爸,我也想学棋。”夏橙放下黑王,指着书架上的书,视线掠过那些经商管理,谈判策略,童话故事:
“也想学,更多的东西。”
“行,改天爸爸教你。”荀又冬戴着眼镜,笑眯眯的,他自然不会拒绝女儿的亲近,但怎么教,他确实要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