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拖到戒律堂!”
“我要苏家所有人都看看,窝里斗的下场!”
苏沐雪看着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的苏子轩,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她浑身冰冷,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正要听令行动的锦瑟。
她的声音在发颤,却异常清晰。
“戒律堂,可以去。”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但苏家的体面,不能丢。”
她不再看秦望舒。
她转身,对着那群吓傻的旁支子弟和下人,发出清脆的厉喝。
“还愣着做什么!”
“去抬一架软榻来!难道要让全府的人,都看苏家子弟像条死狗般被拖在地上吗?”
苏玉蓉扶着廊柱,脸色惨白,对着秦望舒的方向色厉内荏地尖叫。
“秦望舒,你别做得太难看!小心遭报应!”
可她的叫嚣,虚弱得像只蚊子。
锦瑟看向秦望舒,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秦望舒对如何搬运苏子轩这种小事,没有半分兴趣。
她轻轻颔首,算是默许了苏沐雪的安排。
就在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去找软榻时,一声清脆又饱含怒意的娇喝,从远处传来。
“谁敢欺负秦望舒!”
话音未落,一道火红的劲装身影,已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冲到近前。
“锵!”
一声巨响,一杆缨穗鲜红的长枪被重重顿在地上,枪尖距离苏玉蓉的鼻尖,不足三寸。
苏玉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
来人正是苏云溪。
她刚从武阁下学,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凤眼烧着熊熊烈火,英气逼人。
她身后,一个丫鬟抱着她那张巨大的长弓,另一个紧握着一壶箭矢,威风凛凛。
苏云溪的视线扫过全场,没问缘由,没问对错。
她的目光落在已经被抬上软榻、人事不省的苏子轩身上,随即落在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腿上。
她挑了挑眉。
“哼,才断一条?”
说罢,她再不看旁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望舒身边。
她无视周围所有惊愕的目光,一把拉起秦望舒的手,仔仔细细地,从手腕一路摸到指尖,检查她是否受伤。
那姿态,亲密又强势。
冷静如冰的秦望舒。
炽烈如火的苏云溪。
当她们两人站在一起,一种无言的压迫感,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沐雪看着她们。
看着苏云溪身后那闪着寒光的长枪,再看看自己刚刚努力维持的所谓“体面”。
最后自嘲地垂下了眼帘。
秦望舒拍了拍苏云溪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她看向那些抬着苏子轩、战战兢兢的小厮。
“走吧,去戒律堂。”
……
一支诡异的队伍,在苏府宽阔的青石路上,缓缓行进。
前方是几个面无人色、抬着软榻的小厮,榻上躺着昏死过去的苏子轩。
中间,是并肩而行的秦望舒与苏云溪。
而苏沐雪、苏玉蓉等人,则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神色复杂地缀在最后。
从后山族学到戒律堂,最近的路,便是穿过大半个苏府外院。
这里是仆役的居所、库房、马厩和各类工坊的聚集地。
这里是苏家这座金字塔,最庞大、最沉默的底层。
秦望舒故意放慢了脚步。
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如同公开游街。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一幕。
浣衣房里探出的头,马厩边投来的目光,库房管事震惊的眼神……
无数双眼睛从门后、窗边、角落里望过来,充满了惊恐与好奇。
议论声如潮水般,在底层仆役之间,悄然涌起。
“听说了吗?那个兰园新来的小姐,把旁支的秀才少爷给打断了腿!”
“何止啊!我听人说,是在文阁上,当着孔夫子的面,活活踩断的!”
“我的天爷啊,这么狠……”
流言被添油加醋,扭曲得不成样子。
当队伍经过一处人最多的绣坊时,秦望舒脚下“不小心”,轻轻一绊,抬着软榻的小厮被绊得一个踉跄。
软榻猛地倾斜。
苏子轩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凄惨的伤势,和他身上那件代表着“秀才功名”的儒衫,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所有仆役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秦望舒,那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位新来的小姐,连高高在上的“读书人”,都敢下此毒手!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苏云溪冷哼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马鞭,对着路旁一根拴马的木桩,狠狠抽下!
木屑纷飞。
她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有些人就是欠教训!以为读了两天破书,就能对主子动手了!”
一句话,精准地,将事件的性质,从“族人内斗”,扭转为“以下犯上”。
所有仆役心中猛地一凛。
他们瞬间将自己代入其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思考,若是自己对主子不敬,会落得什么下场。
缀在后面的苏沐雪,看着秦望舒和苏云溪这一唱一和,瞬间明白了她们的意图。
她们不是在败坏名声。
她们是在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为秦望舒这个“外来者”,在苏家最底层,立威!
就在这时,秦望舒对身后的锦瑟,低语了几句。
锦瑟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融入了路边的人群之中。
很快,一则全新的“内幕消息”,开始在仆役之间,以更快的速度流传开来。
“哎,我刚听说,不是那么回事!”
“是那位子轩少爷,先拿了块几斤重的镇纸,要当场砸死望舒小姐,这才被护卫反击的!”
“什么?意图行凶?”
“可不是嘛!仗着自己是秀才,就要打杀主子!这还有王法吗!”
“以下犯上”、“意图行凶”。
这两个标签,迅速取代了“虐待同族”。
仆役们再看向软榻上那个昏死之人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和震惊,渐渐变成了鄙夷和活该。
队伍缓缓前行。
苏云溪凑到秦望舒耳边,低声问:“真踩的?”
“脚滑了。”秦望舒面不改色。
苏云溪脸上浮现出熟悉的肆意笑颜。
“下次,我帮你踩另一条。”
队伍的最后。
苏晚星看着这支远去的“游街”队伍,看着那配合默契的一文一武,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他对他身边的仆从,低声笑道。
“快去,告诉苏文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
“就说,他的宝贝儿子,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请他,快点来给他儿子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