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沈白榆有些烦闷,正坐在廊下思索着怎么想个主意整李管家。
忽然——
“哎呦……”一声压抑的哀嚎刺破庭院寂静。
沈白榆警觉地抬头,那声音……似乎像是李管家的?
沈白榆提起裙角,绣鞋悄无声息地踏过青苔,隐在影壁后窥探。
远处回廊下,李管家正拖着腿踉跄前行,绿色锦袍上沾满了泥浆,圆滚滚的肚子湿了水尤其突出,活像只落水的癞蛤蟆。
“天杀的……”李管家踉跄拖着腿,“哪个缺德的在池边……哎呦!”
话音未落,他脚下又绊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半天没爬起来。
活该。
沈白榆捂住嘴退了回来。
她目光扫向后面院墙……那里空无一人,墙头却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一支新鲜桃花,还带着露珠。
她抿了抿唇,强行压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小姐!小姐!”少倾,碧蕊提着裙摆,兴高采烈地跑到她身边,忍不住想叫喊,又努力收了声,眉飞色舞的脸颊泛红:“奴婢听说那李管家脚滑摔进荷花池了!一条腿都给摔断了!”
沈白榆挑眉,轻抚鬓间桃花簪,道:“是吗?真是……不幸呢。”
沈白榆搬了个绣墩坐在窗前,手里攥着一把用来拆绣线的小剪。
——今日她非问个明白不可!
她反复摩挲着剪刃,心底设想了无数种逼供场景。
“大小姐这是要……行刺谁?”
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炸响,惊得严阵以待半天的沈白榆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
一转眼,阿遇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窗框上,手里仍拎着一个食盒。
“你!”沈白榆手中举着剪刀,却见他轻松地从正门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
“今日有蟹黄汤包,还热着。”阿遇像是没看见她手中的凶器,自顾自打开食盒。
沈白榆瞪着他大摇大摆进来的样子,剪刀尖微微发颤:“你知不知道擅闯闺阁是什么罪?”
阿遇忽然伸手,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经用两指夹住剪刀刃,轻轻一抽就将凶器夺下。“知道。”
他随手一掷,剪刀稳稳落在妆台角落的绣筐里。他低笑着走进一步,故意软了几分嗓音,“求主子疼我,千万莫声张。”
哪儿有半点惧怕?
分明是只假扮家猫的老虎,连收敛爪牙都像场在戏弄猎物。
沈白榆气结,狠狠推了他一把,“谁是你主子?”
没推动,反被他抓住手腕顺势一带,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她的指尖无意识揪紧他衣襟,粗布衣料歪斜半寸……胸膛上有些偏白色的疤,不止一道。
“你身上的疤怎么来的?”沈白榆突然问。
阿遇松开了她,故意压低了些嗓音,吓唬她一般道:“杀人。”
“你骗人,”沈白榆强自镇定,“你不是马奴吗?又成杀手了?”
阿遇笑而不答,将蟹黄汤包放在一旁,又从食盒下层又取出一碗气味清甜的雪梨燕窝粥:“小姐趁热吃。”
然后,人又跑了。
沈白榆气得又翻来覆去一夜。
天刚亮,她就推开窗,果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倚在桃树下。
“你过来。”她招手。
阿遇挑了下眉,慢悠悠地走近她:“小姐今日不拿剪刀了?”
“哗啦——”
沈白榆将昨日的食盒推到他面前,问:“这是什么?”
阿遇低头看一眼,如实答,“食盒。”
“我是问底部徽记!”她压低声音,尾音却不至于有些颤,“鎏金的连珠纹,这是御用品!你哪儿来的东西?”
阿遇眼神一闪,随即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小姐好眼力。”
指尖抚过食盒,他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
他顿了顿,在她紧张的目光中,唇齿微启,“我偷的。”
“你撒谎!”
沈白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身上的伤,我在哥哥身上见过,这是刀枪剑戟的——”
阿遇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吃痛。
“大小姐,”他俯身逼近,眸色骤然转暗,脸上笑意褪尽:“聪明人活的长……靠的不是刨根问底。”
沈白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惊得背上发寒,却硬是仰着头与他对视,眸色倔强。
漫长的沉默后,他忽然别过脸,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轻轻放在窗槛上。
做完这一切,刚要转身,沈白榆鬼下定决心般喊道:“你等等!”
阿遇回过头,静静等着她说下文。
“明日……”沈白榆深吸一口气,攥紧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半晌,她才说出后半句,“明日,你不要来了。”
她不要这荒唐的温柔。
不要他因那夜意外生出的半分怜悯。
她活的好好的,一点都不可怜!
他望着她。
“明日,是最后一天。”
的确是禁足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起,沈白榆在屋内走来走去,最终还是习惯性的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生活终究回归平静。
她望着那盛开的桃花树,舌尖滚动,“正好……”
“什么正好?”
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白榆抬头,只见阿遇倒挂在树梢上头,手里晃荡着一个食盒:“大小姐是在想小的?”
沈白榆一时有惊有喜,却偏要绷着一张冷脸:“别往脸上贴金了,谁想你这没羞没臊的登徒子!”
“那可真让人伤心。”阿遇一个利落翻身,轻巧落地。
他口中说着,修长手指夸张捂着心口,退了半步,偏生眼底笑意愈盛。
眉眼飞扬,俊俏异常。
惹得沈白榆忍不住看他。
这才发现,他今日身上竟难得换了身簇新的粗布衣裳,发丝用木簪一丝不苟地束起,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越发的俊。
阿遇亲自动手打开了食盒。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样新鲜精致的点心,比以往每日的都要多。
“真是最后一日了,”阿遇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冷着脸的她道,“别那么凶。”
闻言,沈白榆心头一跳,不由问:“你……要离开京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