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尹浩的伤势,牵动东黎族兵的心,族兵找来苇架,抬着他的伤躯,由甬道返回,慌忙进入烈山宫。闻崚紧紧守护,眉拧目肃,生怕他有何闪失。
“奋霖、齐鸮的战情如何?”姜尹浩欲挣扎坐起,蚀骨的疼痛,不得不躺下。
闻崚没急着回答,奋霖、齐鸮,是姜尹浩的三子、四子,两人的战技虽然不弱,加上越夷五符的常忻符,常豋符,勉强控制住烈山宫的外围。但要阻止各方增援,尤其是天支营的增援,力量明显不够。他看着远处的火光,想必颂盡已经把弦卫、牧力等,一并烧死地宫。
“奋霖、齐鸮控制烈山宫,当然不在话下。本将担心天支营……”
“放心,临洮六指黎,已经听命于我。猜得没错,此时,苏伦恺正在佯攻天支营!”
烈山宫内,常翼符、常鈞符、常茨符三兄弟,与蚩尤的对战,已占上风。三人呈犄角之势,分三路近逼,把他堵在后墙,离烈山石年老祖的泥塑像,只差一步之遥。
“闻崚,快帮本王施展瘿术,我要看姜澉死在烈山宫。”姜尹浩仿佛看到自己荣登蚩尤盟位,果断命令。
“黎主,转移伤疼不可取!他日复发,恐难渡劫!”闻崚知道瘿术的危害。把肋骨的伤疼,转移到其他部位,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体质。
一但日后伤疼复发,生不如死。
“闻崚,汝敢抗命不从吗?”他鹞子眼毕露凶光。
“闻崚不敢!”闻崚横下心。他从布囊掏出草药丸,塞进姜尹浩嘴里。再伸出十指,朝他腰际,猛掐几下。
“啊!”姜尹浩张开嘴,呕出一团黑血。待族兵扶身下地,他强行站立,狞笑看着打斗中的姜澉。
蚩尤姜澉手执兽耳刀,刀背的圆环,随着厮杀,叮当直响。
常鈞符从左侧攻击,试图避开他胸前的护翼罩。长矛擦过蚩尤的臂弯,刺向他的腋窝。
常茨符使用的双剑,同时刺向右肋。常翼符跳起身子,炼石刀瞅准蚩尤的正面,径直砍下去。
眼看蚩尤难逃一死,姜尹浩急步上前,双手抱臂,悠闲地见证他最后的惨状。
嗵,嗵、嗵,石年老祖矗立的泥塑,底座崩开一道布帘。从里面弹跳出两个人。一个人戴着阴阳面具,手拿未曾出鞘的宝剑,挡开常鈞符的长矛。强大的劲力,令常鈞符握口发麻。
另一个人,身穿白绸裾,长相格外俊美。他一连甩出三支蚌镖。分别扎在常翼符、常茨符的手腕。紧接着,一条鲮甲带蛇形飞舞,重重搭在常茨符的脸上。使劲一拉,他的半边面皮,被布满鲮甲刺的长甲带,撕拉扯掉。顿时,他的半边脸,血流如注。
“姜明鲲……”姜尹浩惊叹一声,自知中计。他暗中联合越夷五符,谋权篡位,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反中姜澉的圈套,来个引蛇出洞。
“父王,切勿惊慌!”颂盡、黑匏赶过来,嘴唇俯在他的耳际。
“我儿妙计!”姜尹浩连声夸赞。
“咳咳咳!”他望着燃尽松油的壁盏,故意连咳三声。
越夷五符听得真切,减缓进攻,边打边撤。跟随姜尹浩,退出烈山宫门外。
三人乘胜追击,冲到门口,被突然堆积的芦苇杆拦住去路。
湿漉漉的芦苇杆,散发松油扑鼻的香气。颂盡黑匏各举火把,狞笑地望着三人。
“姜澉,若是再进一步,我便烧了烈山宫!”火把映照姜尹浩虚弱的脸。他灰须上翘,鹞子眼凝视蚩尤。他赌定他不敢前进。
姜明鲲趁着黑夜,从护臂环抽出三支蚌镖。
他暗暗掣镖在手,欲穷以电闪之速,击中颂盡、黑匏。
刚要出手,被蚩尤抓住手腕。
烈山宫历经四代蚩尤,见证九黎联盟由弱到强的转变。更是族人的圣地。若是在他手中焚毁,今后如何服众!再说,弦卫生死不明,岂敢轻举妄动。
蚩尤屈从不语。抬头斜目越夷五符之时,心生一条妙计。他举起腰间的鲣火令,正色道:“东黎王姜尹浩听令,此番引诱越夷,劳苦功高!封汝为辅黎王!”
此言一出,越夷五符大惊失色。
几人盯着姜尹浩,等待他合理解释。
姜尹浩刚要申辩,闻崚施展的瘿术,伤口从腰间转瘿到大腿,疼痛突然发作。他牙关打颤,双膝一软,身子软瘫在地。
“父王!黎主!”颂盡等一拥而上。
“为父的身体,暂且抱恙,性命无忧!”姜尹浩紧紧拉住颂盡,低声说:“待姜澉出来,埋伏在外的弓箭手,暗箭齐发……”
颂盡点点头,挥手发出撤离的手势。围在宫门外的东黎兵,抬着姜尹浩,走向黑暗中的点将台。
常翼符兄弟在旁听到姜尹浩父子的谈话,知道错怪了他。
几人散退自己的越夷兵,隐藏在暗处。
霎时,宫门外空无一人。得到喘息机会,三人相视一笑,紧急返回烈山宫。
——
地宫内,火势蔓延进来,甚至引燃石壁吊挂的无数结绳。
此时,牧力、弦卫真正领略到火烧眉毛。
几串结绳被烧断,眼看要落在弦卫身上。牧力来不及扑打,情急之下,他把她搂在怀里,任由结绳燃烧后背的裾袍。
他这种不顾自己性命的举动,风瑾看出端倪。他心里酸溜溜,却被他的深情而感动。
“嘻嘻嘻,生情不言情,枉为男儿!”他拍打他后背的火苗。仍然嘻嘻哈哈。不过,他的口气,有意撮合这对鸳鸯。
“三世……”风瑾的临危不乱,均乐实在忍不住。他堵住他,赤瘤下的深目,一脸正色:“你早知地宫另有出处,对否?”
“嘻嘻嘻,没意思!早知如此,就不带你等来地宫。”风瑾前走两步,猛然弯下腰,揭开地面的石板。
石板为方框结构,上面布满孔眼。
原是地宫排水隔潮之用。目的保持结绳的干燥。
石板掀开,显露四方形的黑洞。风瑾首先跳下去,里面出现另一个甬道。几人弯下腰,顺着甬道前行。
蓦然,前方出现一座空旷的地宫。
壁盏跳跃的火光下,黑鸦鸦的人群,并成三排,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族兵,清一色为护盟卫装扮。
他们身穿青裾,胸束兽甲。个个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他们对几人的意外闯入,熟识无睹。始终保持紧握兵器,目视前方,盯着一名手执节钺,身穿白袍裾的少年。
少年头束闪烁蓝光的荧珠。看到弦卫,晶亮的瞳仁,流露出亲切。他伸出一只手,本想抓住她,好好看一看,父亲经常念叨的妹子。
但是,他很快打消相认的念头,他往上端一指,压低激动的心情:“弦卫承领,蚩尤等你多时!”
他引着她,沿着石阶上走。十多层阶级顶端,一道布帘拦住去路。
掀开帘,首先看到蚩尤布满泥彩的面孔。他的左右,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穿白绸裾,长相俊美。是姜明鲲。他看见弦卫,两人对视一瞬,点头一笑。
另一个则是戴着阴阳面具,在灌山偶遇的风齐。
这里,显然是一处密室。纵横十步
左右,都是石墙。前后对门,各有一道布帘。
蚩尤看见弦卫,不拘风齐在旁,迫不及待冲过去,一把搂在怀里。嘴里喃喃道:“弦儿,想死阿爹了。”
“阿爹!”弦卫欢欣相认,泪流满面。
“阿爹,她真是我的小妹?”护盟卫头领,绒须绽笑,喜不自禁。
“正是!我儿圭斛,快拜见风齐阿壬……”蚩尤还想说什么,只见风齐的阴阳面具,目不转睛盯着圭斛,欣赏之意,表露无疑。
“轩辕、九黎若是缔结友盟,可否交换世子?”风齐炙光如电,凝肃蚩尤。
“风齐兄说笑了,轩辕、九黎倘若交好,乃两族之幸。姜澉予求若渴。岂能惜藏!”
“哈哈哈,一言为定!”风齐爽声大笑:“从今日起,风瑾便是姜澉之子!圭斛乃我公孙……不,不,风齐之子!”
风齐爱才心切,紧握圭斛的手,舍不得松开。满欣欢喜之余,竟然摘下阴阳面具。
他黑发卷曲,头束紫色蚕丝带。浓眉下的深目,是一对泽亮的凤眼。
高隆的鼻头,阔直挺拔,结合浓密的胡须,有一种不可高攀的威严。
蚩尤的泥彩脸,充满感激。
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风齐兄远途奔袭,相助姜澉,这份情谊,不知如何报答!”
“相助于你,只是其一,清除我族叛逆——公孙勖,才是主因。”风齐赶紧扶起蚩尤。
“若非提前告知尹浩谋反,姜澉今日恐怕身首异处!兄长日后有何难处,尽管召唤!”
蚩尤的一番肺腑忠言,并未打动风齐。他反而背过身,面向墙壁,沉默地仰望燃烧的壁盏。
圭斛、弦卫懂事退下。只有姜明鲲站在蚩尤身旁。
“九黎若是回归华胥联盟,蚩尤是否愿意?”风齐的话锋,直接表明亲自相助的回报。
蚩尤低头不语。华胥联盟,即百氏联盟。兴盛于伏羲女娲时代。尔后,被世人淡忘。
风齐只因做了个梦。他在梦里回到华胥,有感华胥盛景,想重振华胥联盟。可是,轩辕六部的纹虎、吟狼、斑豹三部落,作恶多端,每每祸害北黎,如果回归华胥,姜澉有何脸面,愧对容清。
“石年老祖留下遗训,但凡烈山氏后人,永不归华胥……”蚩尤说这句话时,掷地有声。算是明确拒绝。
“石年遗训过去千年,烈山氏不复存在,蚩尤何必坚守?也罢,归盟之事,不急一时。”风齐转过身,有意化解紧张气氛。他凤眼望了望蚩尤,轻笑:“现已到子时,料定公孙勖布阵完成。破晓后,必有一场恶战。”
“请兄长放心,姜澉在烈山宫里外安排妥当。”
“公孙勖师从大挠,十二生甲诡谲难挡,我等小心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