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微弱的阳光,抵挡不住乍冷的春寒,又钻进云层。
经过一夜的商量。大伙确定四个人,前往星柱洲。
依次为刑天、云桑、夸父、溪珉。
四个人走到约定的滩涂。苏正其和婺鸾,领着七个孩童,缓缓而来。
看着天真稚气的孩子们,脸上流露的恐惧。几人心生怜悯,一起走上去,牵起他们。
溪珉对这一幕好熟悉,依稀间,四周的景物,勾起她的回忆。
“我来过这里……”她喃喃自语。
“原来,我出生在六指黎!”她顺手抱起一名女孩,停止脚步,就象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她和她,脸贴着脸,热泪盈眶。
刑天、夸父、云桑,被溪珉反常的举止,惊得目瞪口呆。
“阿姊,切莫耽搁时辰。”苏正其对几人点头招呼,指着苇排,着重提醒:“上去再叙!”
一行人分别上了三张苇排。苏正其、婺鸾乘坐的苇排,载着四名幼童。由苏正其撑杆领头,划向湖心。
刑天、云桑上了另一张苇排。由刑天撑杆,云桑护着两名幼童,紧紧跟随。
夸父、溪珉走上苇排,溪珉抱着女童,不肯撒手。两人形似母女,或挤脸嬉笑,或各拭泪珠。温馨的场景,令夸父浮想联翩。恍惚间,溪珉换成了月鱼,一家人在赤水游玩的时光。
他撑着杆,痴痴望着赤水的方向。此时,他只希望,找到还魂草。
“上了星柱洲,十有九还,可否当真?”云桑一直记着姜明鲲的话。她不忌孩子们在旁,轻问。
“勿论孰真孰假,也要全部带回。”刑天想到跟阿公所学的夷人术。
他猛撑一杆湖水,怀疑道:“分割指头的疼痛,不至于丢掉性命。想必,其中定有诡谲。”
“诡在何处?”云桑觉得在理,联想到溪珉的反常,她呼吸急促:“你怀疑祭司……”
正说着话,眼前突然黑沉。碧蓝的湖面,凸起一片青灰色的沙洲。
沙洲中央,一座石柱山,拔地而起。高不可攀。
苏正其撑排泊岸,连接苇排的绳索,系在石桩上。他和婺鸾相继抱下孩童,翘首等候。
待刑天、云桑、夸父、溪珉,三名孩童抵岸,他在前带路,走上星柱山。
星柱山,名如其形。几乎垂直的山崖上,人工开凿的石阶,仿佛延伸到天际。
反观苏正其、婺鸾,两个人的六指,都是从拇指分叉。刑天实在不明白:六指黎人好好的五指,为何费如此周折,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分割拇指。
他本想刨根问底,看到苏正其一脸凝重,只好作罢。
苏正其把三名孩童,递给刑天、云桑、夸父,示意三人学溪珉,紧紧护着那名女童。他和婺鸾牵着三个孩童,艰难地走上石阶。
刑天干脆抱起手中的孩童。指头抚摸他的小脸蛋,尽量消除他的惊恐。
“叫甚?”他轻问他。
“茛偰!”小男孩感受到刑天的亲切,不再恐惧。
“你阿爹阿妈呢?”
“阿爹阿妈……”茛偰圆圆的眼睛,短暂滞萌,接着呓语喃喃,再摇一摇头:“没有阿爹阿妈,只有阿公。”
“我也只有阿公!”他浅笑一声,似同病相怜。两人说说笑笑。一个时辰的攀登,大伙走到星柱山顶的石台。
石台长宽约有百步开外。两根石质祭柱,耸立在中央。放眼远望,整个临洮尽收眼底。
苏正其、婺鸾引着孩子们,来到祭柱前,让他们站成一排,再伸出手指。
奇幻的事出现了。两根祭柱里,各自打开六个圆洞,十二条软状物体,相对钻出圆洞,象手臂一样包裹住孩子们。
就在七名孩童即将隐没,溪珉完全想起了往事。她发疯似地扑到软状物旁,拉住她精心呵护过的女童。
“所谓祭司,其为妖孽!”她泣声尖嚎,惨不忍睹。
“快,快、救下他们!”眼见女童一点一点被怪司带走,她环视众人,大声哀求。
“切莫抢夺!惹怒了祭司,一个也回不来。”苏正其、婺鸾弹跳上前,推开溪珉,伸手拦住几人。他俩唯恐不听劝,竟沉下脸,拔出兵器。
随着女童被圆洞吞没,溪珉已经丧失理智。她也拔出剑,欲突破二人的阻拦。
“想要还魂草,可否依我。”苏正其不好说出心思。他看了看婺鸾,再挑眉瞪眼,暗示几人。
夸父不想揣摩苏正其的心思。他和刑天一样,不相信十有九还的诅咒。他相信溪珉,诡司借用分指夭折之名,留下一个小孩,作为己用。
他抚着溪珉的肩,粗鼻孔下,浓须里的嘴唇带着鼓励:“你说来过这里,看到了何等景物?”
“溪珉知道诡司巢穴,你等随我来!”溪珉走到石台边缘,转了几圈,当看清下面的景况,她朝左边的禿石一指:“此处下方,靠近湖畔,定有洞穴……”
“且慢,再等等!”苏正其努嘴祭柱,伸手制止喧哗。
祭柱洞穴再次打开,一个个孩童相继被送出来。当排在第六名的茛偰出来,奔赴到刑天怀里,祭洞再次关闭。唯独不见溪珉守护的女童。
刑天抚着茛偰的手,仔细察看。
只见他的拇指,被分开为两半,分割口特别齐整,看不到一丝血痕。六指好象天生出来。他好奇看着另外五人,情形一模一样。
苏正其和婺鸾点点头。再走到刑天身旁,绒须附在他的耳际:“几位暂且在湖边守候。待我等把六人送走,再行定夺!”
“当务之急,施救未归女童。”刑天见溪珉心急如焚,不肯听从苏正其建言。
他和云桑跟随夸父、溪珉,护着几位孩童,走下台阶。
几人把孩童送上苇排,目送苏正其、婺鸾撑排离岛,溪珉扭身转过头,凭借儿时的记忆,沿着光滑的岩壁,迎着拍岸的浪花,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向前移动。
夸父唯恐溪珉遭遇不测,竟淌着冰冷的湖水,紧紧相随。
刑天颇为感动,待云桑仿效溪珉,在崖壁攀爬,他跳入水中,让云桑搭手左肩,缓缓行走。
半个时辰,陡峭的崖壁,变得平坦,前面出现乱石浅滩。
石头为黑色,象是被火焚烧过。穿过乱石堆,溪珉掩饰不住激动,脑子里全是六岁那年,逃跑出洞的画面。她轻驾路熟,沿着崖壁垂下的藤蔓,一缕一缕掀开。
不一会儿,一座漆黑阴森的山洞口,出现在眼前。
山洞初入低矮,仅容一人通过。溪珉拔出剑,低着头,走了进去。
云桑把剑递给刑天,自己摘下红裾束腰的鞭子,握在手心。
她拉着刑天的裾袍,盯着溪珉的背影,二人警觉前行。
夸父蹲下高大的身子,呈爬行状挤进洞,缓慢尾随。
洞底一直向上,空间越来越宽阔。
偶尔的粗喘,伴有回声传出。一会儿,前面白光闪烁。
定睛察看,见得一堆肉乎乎的怪物,蛇行盘旋。白花花的蛇躯,长着无数触手,蛇颈之上的顶端,长着九颗模样各异的人头。
九颗人头的眼睛,正在沉寐。眼环一张一合。怪物的身旁,溪珉呵护过的女童,被丢弃在地上。已经昏迷。
“此物名唤相柳,没想到,修炼已致白色!”一向冷静的夸父,褐脸表现出紧张。他紧握乌木棍,一只手拦住溪珉,生怕她轻举妄动。
四人屏住呼吸,躲在岩石旁偷偷观察。
相柳的蛇躯,粗壮的筒柱,估摸为一人环抱。盘旋的叠层,足足有十层。就连身材高大的夸父,也要抬头仰视。
浑身无数的触手,比一般成人的腕口,要小一些。原来,伸出祭洞,带走孩童的,就是这些触手。
“溪珉、云桑,你二人抱走地上的女童,我和刑天在旁守护!”夸父想到在常羊山斩杀的相柳。那条相柳,双腿已蜕人形,初雏蛇尾。
相柳的由来,有几种说法,最可信的是第一种;伏羲弟子相柳,被驱逐河洛。改拜异蛇为师,沉迷蛇邪之术。采童男童女之血气,修炼亦人亦蛇之怪躯。
云桑、溪珉接近女童,溪珉躬下腰,轻快把女童抱在怀里。
“哈哈哈……”九颗人头苏醒,仰起蛇颈,发出得意的笑声。它蠕动蛇躯。触手在几人周围,形成一人多高的肉墙。中间的头颅,白发长垂于蛇颈,眼眸似丹凤。挺鼻下的薄唇,润泽如红玉。这般模样,既有男子的俊朗,又有女子的英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若是只看面貌,无不心动。
他贴近溪珉,居然能叫出她的名字:“溪珉,十一年前,让你侥幸逃脱,没想到,今日自主送上门!”
“你到底要害死多少孩子,才肯放手?”溪珉不惧地迎着他的面,愤恨地瞪圆泛起血丝的眼睛。
“相柳从未害人,挑选孩童,为了免遭生离死别之苦,修炼永生!”相柳光洁的唇卷,轻浮地吐出一缕蛇信。
两只触手夺向溪珉,把她和女童紧紧裹住。随着缠绕的力道收紧。溪珉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很快窒息昏迷。危急时刻,她仍然用身躯护住女童。
刑天朝云桑点点头,挥起长剑,斩向触手。一阵鲜血溅飞,截断的触手,松开溪珉,在地上扭曲挣扎,不时伴有孩童的哭声。云桑则挥起长鞭,缠绕住相柳中间的蛇颈,使劲拉扯。无数触手紧急收回。撤掉肉乎乎的墙体。
夸父趁机抱起女童,拉扯着溪珉,远离相柳。他本欲折返,看见溪珉嘴唇发紫,唯恐有事。急忙把她放坐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