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奎因心头剧震的是,就在安稚的哭喊发出的瞬间,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安抚感,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拂过他的身体。
它恰好拂过他左肩下方一处陈年旧伤的位置——是多年前帮派火并留下的暗伤,每逢阴冷或情绪剧烈波动时,都会隐隐作痛,像一条潜藏的毒蛇,提醒着他的脆弱。
就在刚才,安稚尖叫时,旧伤正因房间里的血腥和戾气而隐隐发作,而这股微弱的暖流拂过,隐痛竟然缓解了那么一丝丝。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缓解,甚至可能是错觉,但在奎因这种对自身状况掌控到极致的人感知里,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火星!
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惊疑。
是这个小东西?是她头顶个此刻黯淡无光的小蘑菇?还是她本身?
那声哭喊?那种能穿透人心的、纯粹的悲悯?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只有安稚压抑的抽噎声和个被打男人粗重的喘息。
疤脸男和其他手下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老大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
奎因的目光在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安稚,她头顶黯淡的小蘑菇,以及个僵在当场的打手身上来回扫视。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手,对着个举着鞭子的打手,做了个手势。
打手如蒙大赦,赶紧放下了鞭子,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再看安稚。
奎因弯下点腰,冷冰冰的手指落在安稚侧脸上。
“他是个叛徒,他不值得怜惜。”
安稚睫毛颤动一下,像受惊的蝴蝶,抿紧了唇。
奎因捏了把安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留下一点红痕。给她重新戴上兜帽,往下压严实了。
“疤脸,带他们下去。找个干净的屋子,弄点吃的喝的。”他顿了顿,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看好他们。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打扰。”
疤脸男不敢怠慢,立刻将抖得筛糠似的老凯恩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安稚带离了间令人窒息的血腥房间。他亲自领着他们,穿过压抑的走廊,来到后面一个相对独立、也干净许多的小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铺和一张桌子。
“待着,别乱跑。”疤脸男锁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老凯恩和安稚。
老凯恩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腿一软,抱着安稚跌坐在冰冷的床铺上。
安稚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眼睛又红又肿,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她的小手依旧下意识地抱着头顶的兜帽。
“没事了……崽崽没事了”老凯恩心疼地拍着安稚的背,自己的手也在抖。刚才一幕太可怕了,奎因最后看崽崽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门锁响动。一个面相还算和善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粥和一杯干净的清水。
“老大吩咐的,给孩子吃点东西,压压惊。”妇人把东西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缩在老凯恩怀里、像只受惊小兔子的安稚。她放下东西就匆匆离开了,再次锁上了门。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老凯恩看着难得的肉粥,心里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更深的忧虑。
无事献殷勤,奎因到底想干什么?
他舀起一小勺粥,吹了吹,递到安稚嘴边:“崽崽,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就不怕了。”
安稚抽噎着,小脸依旧埋在爷爷怀里,摇了摇头。她吓坏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老凯恩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只是抱着她,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的家乡小曲,试图安抚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安稚哭累了,加上惊吓过度,终于沉沉睡去。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门外传来守卫恭敬的问候声:“老大。”
门锁被打开。奎因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像一条真正的蝰蛇。他身上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散去了些,但双蛇瞳般的眼睛依旧冰冷锐利,目光直接落在床上熟睡的安稚身上。
老凯恩挡在床前,身体绷紧,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奎因老大。”
奎因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缓步走到床边,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安稚熟睡的小脸。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安稚头顶顶没有完全盖好、露出一角莹白伞盖的兜帽上。里面的小蘑菇依旧黯淡,毫无生气。
房间里很安静。奎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感受着什么。老凯恩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突然,奎因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常年盘踞在左肩下方的处旧伤,此刻正因隐隐作痛,像一枚深埋的毒钉在搅动神经,时刻提醒着他身体的不完美和脆弱。他习惯性地调动意志去压制,但种不适感如同背景噪音,挥之不去。
就在他凝神压制痛楚时——
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水面,悄然拂过他的身体。这感觉比之前在血腥房间里感受到的那一丝还要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奎因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一次,感觉无比清晰,绝对不是错觉。
那处搅动神经的刺痛感,极其短暂地消融了一刹。
虽然转瞬即逝,暖意过后,熟悉的隐痛又如同潮水般迅速回涌,但一瞬舒缓,对于常年忍受这份折磨的奎因来说,如同在黑暗的沙漠中惊鸿一瞥的甘泉。
无论是留下这个宝贝,还是转手送出去……
他的目光锁向安稚熟睡的小脸上。
她睡着了,她什么都没做。
仅仅是她的存在,仅仅是离她足够近,就能就能引动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奎因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他眼中的冰冷锐利被一种更灼热的惊骇和贪婪所取代。
集市上的“神迹”泡泡或许是宝贝蘑菇的能力,但这无声无息源头是这个孩子。
他缓缓地,像真正的蛇那样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安宁气息都吸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