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棠的气息渐渐消散,昏沉的天空再次飘起小雪,带着萧索冷寂的意味。
景初浔方才触碰到她的肌肤的指尖仍在发烫,胸腔快得似要跳出来,他粗喘着,脑海里闪过熟悉的念头,仿佛许久之前就有和她接触的执念了。
燕云昭站在光秃的榕树下看完了全程,雪花落在他的发间,更显得潇洒恣意。
他缓缓走到长廊上,隔绝开刚下的雪,望着景初浔魂不守舍的模样,忽然笑道:“你喜欢她?”
景初浔有些怔愣:“我也不知。”
但他对凌棠是有感觉的,早已深入骨髓,以至于只是触碰到她的肌肤就能让他浑身颤栗。
燕云昭姿态慵懒,靠在朱红的廊柱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挣扎,“她可不如面上那样乖巧,倘若你真的爱上她了,未必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景初浔怔怔地想,他好像已经碎过了。
但他还是静下来,淡声道:“我会退婚。”
“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副不近女色,性格淡漠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你改了。”
燕云昭直起身子越过他,漫不经心道:“冬日天冷,我带了酒过来,热好一块喝。”
凌棠是景初浔的父亲景候亲自挑选的儿媳,或许也是怕他性子太过于冷淡娶不了大家闺秀,于是早早定了亲。
他不愿旁人来左右他的决定,所以宴席那日仅便一眼他就对凌棠满是躁意。
从开始就厌恶的人不会长久,他深知自己不会娶她,就不能误她一辈子。
——
尚书府的人听闻凌棠清晨时分去侯府将纪遥要了回来,全府上下都对她颇有意见。
若不是她此举就不会让尚书府推到风口浪尖上。
尚书大人下朝回来后浑身热汗,想要斥责却又无可奈何,京城中已有了流言蜚语,是关于尚书府的人无情无义,任由儿女折辱无权无势来自江南小镇的未出阁闺秀。
近日肯定不能对凌棠做些什么了,反倒要拘束纪遥的小动作。
纪遥回来后便一直哭闹申冤,内容无非是她压根没有真推凌棠下水。
哪怕她竭斯底,依旧无人肯信。
谁让纪遥在凌棠刚来府里时就将簪子刺进她的血肉里。
雪下了一阵又一阵。
天色昏暗至极,就算关紧门窗也丝毫抵御不了刺骨的寒冷。
凌棠彻底病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翠翠忙了许久都不见有一丝效果。
正当绝望之际,二少爷纪惟韫带了大夫来给她医治。
纪惟韫是书生模样,秀气干净,他长身玉立,鼻梁高挺,玉冠白面。
只是眉眼忧郁,“母亲说,待到雪停了,便带凌小姐去寺庙。这些日子许是招惹了邪祟才会沾染衰事,要让凌小姐去去晦气。”
二少爷是偏房所生,不见得能比凌棠活得更好,翠翠知道他已经很艰难了,府里有许多人,唯有他肯帮,自然是感激不尽。
不管他说了什么话,翠翠权当没听见。
她知晓是纪夫人因为纪遥之事怒火中烧,却也不愿拉下身份和他们计较,就派纪惟韫传话来气她们。
好在凌棠熟睡,没有听见,不然就开始在计划着该怎样刺激纪夫人了。
从前有凌老爷护着,谁都不敢伤害她分毫,于是她不管要谁难受都行。
可如今寄人篱下,翠翠不敢确信她们是否能活到最后。
谨小慎微地活着未必是件坏事。
“多谢二少爷。”翠翠道。
江南小镇的冬日并不冷,室内逐渐升腾的暖气让凌棠梦到了景初浔尚且稚嫩的模样。
富庶的儿子们手持马鞭,眸色狠厉,不一会就把他打得浑身血污,嘴里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
凌棠十二岁,已经出落得美艳。
恰巧宴席尚未开始,她来得早了,便坐在凉亭下看这出好戏。
翠翠拿了些糕点,朝她投喂。
她眯着眼享受,看向景初浔的视线玩味。
这一年的她没心没肺,见惯了争斗,渐渐觉出有趣来,于是喜欢看别人落魄的模样。
她支着头眼睁睁看着那人挣扎。
后来小斯急匆匆地跑过来叫走了他们好戏才终于停止。
凌棠慢慢觉得无聊,没再理会他们的事,坐在凉亭下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景初浔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求你帮我。”
她圆眼突然睁大,不可置信:“你何时靠近我的?”
眼见着衣裳被弄脏,沾着他身上的血污,她下意识踹向他的肩头,随后便听他闷哼一声,肩上的血再次渗出。
他沙哑道:“方才,我爬过来的。”
凌棠向下看去,他的腿可真的算是血肉模糊。
翠翠被声响吵醒,见此立即惊住了,尖叫了一声,才接受现实。
“你个贱奴,竟敢对小姐不敬,你可知小姐是谁?”
血丝渗进他的眼里,他眨了眨:“你是贵人,花宴的宾客。”
能来这次宴席的人,在江南小镇非富即贵的人,他还不算无知。
翠翠闻言嗤笑:“你既然知晓,那为何要过来?”
凌棠也好奇,靠在椅子上,淡漠地看着狼狈的他。
他晃了几下身子,忍住吐血的念头,磕头:“求贵人,救我。”
凌棠享受别人对她卑躬屈膝的模样,不过他弄脏了裙子,到底还是惹她不快了。
“翠翠,将他带下去,换身衣裳,先填饱肚子。”她吩咐道。
景初浔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富庶的私生子,叫唐景。
唐景随着她来到凌府,还相当防备,不管是谁都很警惕,有回,他以为还在富庶的府里,跟野狗抢食。
凌棠远远看着,笑了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愚蠢。”
没过多久,唐景瞧见她,缠了上来:“小姐。”
她哼笑:“把你门前的鞭子给我。”
唐景乖乖照做了。
“转过身去。”
她扬起长鞭就朝他的背部打去,她用了十足的力道,但却没有见血。
又打了几下,听见唐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响她才堪堪停手,得意扬眉:“痛吗?”
他轻喘:“小姐这是在奖励我吗?”